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来的时候心潮澎湃的,其实到了这里后,第二天开始就梦想着能回到城里、回到家里去,可是没想到这梦一做就做了很多年。
阿姨,你还放过鸭子?栗然有点好笑,想象着钱老师挥舞着长长的竹竿赶鸭子是什么样子。
不想钱老师说没有,她没放过鸭子,那是个技术活呢,而且在这边放鸭子不像别处,很危险,队里只是安排男知青放鸭,而且还要表现好技术好的。
那赵老师肯定放过吧。
应该也没有,他说当时是在副业队里的,他们那边管种蔬菜。
你们不是在一个地方的吗?嗯,不是,只是最后一段时间,知青点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几个点的人合并到一起。
哦。
一个下午,栗然就光听钱老师回忆当年在这里的故事了,说到后来,她竟然眼眶红了,忍不住摘了眼镜擦拭。
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你们这年龄的人,没有办法体会当年的情景的。
当时,差不多每个点都有四五十名知青,老头子是从别处并到我们点来的,当时总共三百多人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了,那时候我们认识的。
那时候,剩下的人当中有好几个都是有残疾的,是在插队过程中致残的,当中老赵年纪最大,成了我们剩下人当中的主心骨,随后几个月基本没有再回城的消息了,我们都以为我们就会这么陷在这片沼泽出不去了。
特别是我们俩,也许在别人看来,比那些残废的知青还要惨。
为什么呢?栗然听得很入神。
老头子家成分不好,开始是全家下放,在太湖对面宜兴那边的农村,呆了几年,终于回到城又因为他是家里老大,回城不到两个月,又插队来到太湖这边,说我们惨是因为我们同病相怜,他的女朋友嫁给了队里书记的儿子,有个男孩子一直对我很好,算是追我吧,就在知青点的一次篝火晚餐,其实就是凑了点钱,或者弄了点儿野味在田边烤着吃,和所有人宣布我俩好不到半个月,和知青点另一个女知青双双回城了,我俩的故事算是差不多一样狗血。
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其实从条件方面因为外部环境的改变要比以前好一些了,但是心里要感觉比以前更难熬,我开始不愿意和人打交道,不愿意交流,喜欢看成群的外放回来的鸭子,看它们无忧无虑蹒跚满足的憨态,只有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才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到了人群,就像死了一样。
钱老师看着远处,悄声地说。
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
栗然说。
钱老师看了栗然一眼,苦笑了一声,说:你也知道。
嗯,每个女性都有一种爱玲情节的,特别是悲伤中的女人,爱玲最了解。
呵呵,你这丫头,当下最好。
对了,昨天还和老头说你突然变个人似的,不像刚到的时候那么忧郁了。
呵呵,阿姨,昨晚知道了,那件事是个误会。
啊?真的吗?嗯,是的。
栗然说。
钱老师点着她鼻子嗔怪地说:看你下次还会不会动不动就暴雷一样,这脾气简直不像一个女孩子,怎么样,有没有向老公道歉。
道歉?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