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传到耳畔,如泉水般清泠作响,沁人心脾,听得人嘴角不禁扬起,一声轻笑在沉寂的园子里显得分外清晰,“那便借姑娘吉言。”
卫明姝早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周围一圈人听到这笑声,却是不禁抬头。
沈将军这是......笑了?
这位将军在春宴上得封官进爵,得了那么多赏赐,都没露出丁点笑容。
因着卫明姝一句假到不能再假的奉承话笑了?
众人惊撼,已是各有所思。
王四姑娘脸憋得涨红,她本想这恶人今日总算有人替她磋磨,可这算是怎么回事?
这就完了?
这北方来的蛮汉,是听不出客道话还是怎么着。
刘姑娘却是看明白了什么,眼睛都急红了些。
这沈将军分明是......
过了许久,卫明姝无意般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立着的人却没再说什么,似是不打算向她追究。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这算是放过他了?不能吧。
又瞟了两眼,卫明姝硬着头皮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沈将军雅兴了,再会。”
还没待人叫住,她头也不回地绕过沈轩走出园子,脚下还有些悬浮。
自是也没有听见那园内随后而至的惨叫和惊呼声,骨节错位声咯咯响起,一把折扇折成两半。
“放心,不过是给世子正正骨,替王妃好好掰正些世子的性子。若下次再让我见着,定是叫这整只手都废掉。”
马车上,卫明姝一直没有说话,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皱,脸色倒不像平日里不舒服那般。
兰芝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小姐可是哪里不适?”
“没有。”她想到刚才的场景,又有些头痛,“我说错话了。”
兰芝讶异。
她还没见过她家小姐因为说错过了话而苦恼过。
“对了兰芝,明日可是十五?”
“嗯,都准备好了,小姐照常去就行。”
翌日清晨,厚重的城门敞开一道缝隙,将破晓的微光放入沉寂。城门口聚集的商队陆续涌入,来往的马车将京城悄然唤醒。
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正向城门外赶去,那马车内坐着一面带薄纱的白衣女子。
卫明姝每月十五,都会跟随任医正施义诊。
她从小和病打交道,闲得没事,就和任医正学学医术,毕竟是任医正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倒也乐意教。
后来她算是学有所成,便想帮着在药铺看诊,奈何家中总怕病人给她过了病气,也怕她作为勋爵家的女儿看诊,遭受非议,卫夫人说什么都肯不同意。
还是任医正想了个法子,让她以纱覆面,以化名和他一同看诊。
卫明姝欣喜不已,当时便叫了声师父,叫得任医正喜上眉梢。
之后多年,这个称呼就也没有再变过。
但既答应了家中不能让别人认出她,便不能带着兰芝,更不能乘卫家的马车从家里去药铺。
于是每月十五卫家都会准备好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早将卫明姝送出城外。
她用了药姑这个化名,对外称是从城外而来任大夫的徒弟,十五这日来城中帮忙运送药材,顺便来药铺施一日的义诊。
卫明姝刚出城外,走下马车,便看到那日的青衣男子正站在一队车马前指挥着搬运货物。
阮文卿也注意到了那辆马车,他行礼道:“姑娘可就是丹青药铺的药姑?”
那日在丹青药铺,那老板娘同他说,十五这日会有一身着白衣的药姑带他进城。
“正是。”说罢,只见面前女子取下面纱,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竟是姑娘。”阮文卿诧异道,“今日来送药材,正好要将这把伞还予姑娘。”
“这把伞阮三郎便收好吧。”见阮文卿愣在原地,卫明姝接着说道:“六年不见,没想到阮三郎记性竟是这样差。”
阮文卿抬眼,便注意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你是明..."他眨了眨眼,一向从容的脸上多了些难掩的欣喜,“你是卫姑娘?”
卫明姝道:“嗯,你就别叫我卫姑娘了,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叫我明姝就好。”
阮家曾在京城小住过半年。
阮家夫人和郑叶母亲乃是亲姐妹,后来两人嫁了人也没断了联系。
郑叶也是嫁入卫家才知道,卫侯家还未封侯拜爵时做的是漕帮生意,跟这岭南做生意的阮家也是旧相识,早些年阮家作为岭南最大的商户,倒是帮了卫家不少忙。
阮家六年前初来京城做生意,卫家也出了不少力,阮文卿的兄长们皆走仕途,而他作为家中幺子却从小跟随父母经商,去过不少地方。
那次到京城,阮家也没带多少仆从,夫妇二人外出办事便常将阮文卿放于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