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1 / 1)

男人沉着脸,薄唇微抿,从医药箱里翻出棉签碘酒,坐在床沿,捧着她的脚替她上药。

小丫头皮肤薄,划痕刮得有些深,先前其实流了不少血,只不过一路融在雨水里,看起来不那么可怖,可到底还是疼的。

此刻虽然在睡梦中,可还是能感觉到疼痛,甚至因为睡着了卸下平日里坚强的伪装,还皱着眉头奶声奶气地哼哼两声,缩着小腿躲。

江恕手上力道没敢加重,只得跟着她躲的方向过去捉,一边上药还一边轻轻吹了吹,语气是他没察觉出来的温柔:“好了好了,上完药就不疼了。”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照顾人,也是第一次哄人,被哄的小女人睡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

隔天清晨,温凝醒得很早,一睁眼,就直接对上江恕的脸。

小姑娘吓了一跳,结婚这么久以来,每回完事之后她都是自觉去睡小沙发,这样相拥着醒来的场景并没有过,她只记得昨晚最后一次的时候,自己似乎没坚持住睡了过去,之后的事便不再记得。

她小心翼翼从他的怀中一点一点挪出来,期间屏住呼吸,生怕他转醒后见她还赖在他的床上,要发脾气。

回到小沙发,她躺下裹进被子里,面朝着床那头,忍不住又悄悄望向江恕,心跳止不住加快。

后来敌不住困意,又睡了过去。

江恕醒来时,怀里的小家伙已经不见了,仅仅一夜过去,他的怀抱似乎就已经习惯了温凝的形状,男人下意识地往旁边揽了揽,虚空一握,什么都没有。

他不悦地皱着眉头睁开眼,温凝正背对着他缩在小沙发上。

大早上起来没抱到人,他心里说不出来的烦躁,然而当初逼她去小沙发睡的人也是他自己,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有气也没处发去。

明明是工作日,江恕却难得没走,温凝再次醒来时,男人正穿着藏青色睡衣,慵懒地靠在床头,高挺的鼻梁上驾着一副精致的金丝框眼镜,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轻轻敲打着。

莫名得看出点赏心悦目的意味。

温凝看傻了,眼都没法挪开。

江恕发完一封邮件,嗓音沉沉的:“看够了?”

温凝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不知所措地另找话题:“你今天……怎么没去公司啊?”

江恕扬扬眉,模样看着漫不经心:“赶我走?”

温凝小声道:“不是。”

她乖乖地抱着被子坐在沙发上,想起昨晚的事,也不知道江恕现在到底什么态度,小姑娘垂眸盯着自己脚上的纱布看,见江恕又不说话,只得大着胆子主动搭腔:“这个药是你替我上的吗?”

看起来很丑呢。

江恕莫名不自在起来,他这辈子还没这么照顾过人,男人眼神虽然没从屏幕上挪开,可键盘却没再动过一下:“不是,徐妈弄的。”

温凝似乎已经习惯他这冷淡的回答,晃了晃腿,不太在意地笑着“噢”了声,脸上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失落。

江恕倒被她这不在意的笑弄得心烦意乱,随手合上电脑,起身去衣帽间换了套西服,头也不回,去了机场。

**

江宁集团是江恕早些年在国外独自一人打拼下来的产业,总部在海外,如今虽然人回了国内,外边仍旧有不少大项目等着他亲自裁决。

这趟出国的行程原本早就定下,按照江恕以往一贯干净利落的行事作风,出趟国甚至比回个家还简单频繁,来去无牵挂。

只是今早接到任天高要接他去机场的电话时,偏头瞧了眼沙发上那一团睡得迷糊的小东西,莫名生出些不想走的意思。

任天高一大早就等候在别墅楼下,谁知最后人没等到,竟然等来了两条延后航班的消息。

江恕愣是在房里等到温凝醒来,聊上两句不重要的话后,才若无其事地离开。

只不过一直到他的飞机降落在大洋彼岸,温凝都不知道他出国的事。

江恕历来没有向谁报备行程的习惯。

**

一连好多天过去,温凝都没等到江恕回家,他回国这段时间,虽说不会顿顿回家吃饭,可隔三差五也会来。

这趟有些久,温凝只当他是公司里事情多,抽不出空。

那天夜里下了雨,江恕看完温凝的手机,急着出去找她,随手将手机带了出去,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外边,被雨水泡了一夜,等温凝找到的时候已经报废,开机都开不了。

她只能每天抱着日历勾画,掐着时间算了又算,好不容易等到周五晚上,她兴冲冲到餐厅摆好两副碗筷,又切了江恕最喜欢的几样水果,双手托着下巴,笑着坐在丰盛的晚餐前等待。

没一会儿,年轻的小女佣跑过来提醒:“太太,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凝笑眯眯地回:“没事,我等江恕回来一块吃,明天是周末,他今天下班应该能回来。”

小女佣是新换的一批,跟着家里长辈一块出来打工,年纪小不太懂得人情世故,见温凝这么说,眨眨眼,有些诧异:“太太,先生去国外办事好些天了,估计还得好久才能回来呢,他没和您说吗?”

后边一句只是随口一提,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温凝原本满怀期待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鼻子忽地一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恕没说过,他从来不会对她说这些,他什么时候去公司什么时候回来,对温凝来说一直都是个未知数,她能做的似乎只有漫无目的地在别墅里等着,盼着他回家,回家了,又担心他随时一声不响就走,几天也见不上面。

连外人都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她不知情。

小女佣见温凝没了笑,担心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太太,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温凝一下回过神,对上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忙重新挤出笑容:“怎么会,很好吃,你别怕。”

她安慰完,似乎还怕她不信,胡乱拿起勺子舀了勺汤喂进嘴里,滚烫的汤汁烫得她一个瑟缩,竟疼出几滴眼泪来。

她过去皮肉伤受得太多,从来不为疼痛掉眼泪,此刻也不知是真因为烫,还是因为其他。

小女佣心思不细,没看出来温凝的异样,见她吃了几口,便心安地去做别的事情。

**

回国这段时间,江恕的事业重心也逐渐转回国内,国外积压了几个大项目,他开了一周的会,连轴转了好几天,每天都忙到夜里一两点才抽得出空。

白天吃饭的空隙,他给温凝打过几回电话,可电话那头始终没有人接,后来挤出仅有的那点休息时间给温凝发了几条短信。

江恕不是个爱发短信的人,有什么事电话沟通最为迅速便捷,唯一几次短信都是发给温凝,发之前还挺别扭,删删减减,最后只问了几句“吃饭了吗?”“今天吃了什么?”“脚好点了?”“想要什么礼物,回国的时候给你带回去。”

结果一连几天石沉大海,半个回复都没收到。

晚上进了休息室,江恕手指捏在山根处舒缓疲惫,另一只手划着空荡荡的手机,心里没来由的烦闷。

她那手机是当摆设的?江恕蹙着眉,回想了她那四百块买回来的直板机,连个视频功能都没有。

男人冷着脸,也不管夜里两点任天高那边睡了没,直接给他拨了个电话。

任天高倒是头脑清醒,一接起电话就专业地开始汇报:“江总,明天一早的会议内容我已经通知妥当,船舶器械那边的负责人明天会——”

还没等他汇报完,江恕忽然出声打断:“明天一早你去给温凝买个手机。”

任天高难得一顿,又立刻答应下来:“好的,江总。”

出国前江恕随口提过,让他给温凝准备点礼物带回去,他这些天安排随行的女同事买了不少,此刻只当是同一回事,淡定应下。

江恕挂了电话,闭上眼,却还是怎么都没法入睡,大抵是出国前在御乾湾欺负温凝饱餐了几顿,温柔乡里把骨头泡软了,如今倒养成了习惯。

辗转反侧许久,他忽然想到什么,拿过手机,往别墅座机打了通电话,电话是徐妈接的,她一听是江恕的声音,立刻问:“需要我去叫太太吗?”

“……不用。”

明明心里是想的,此刻倒淡淡拒绝。

然而却句句不离温凝。

“她今天吃了什么?早上几点起的?”

“那天晚上淋了雨,你给她煮几天姜茶。”

“逼着喝,哪有什么不爱喝的,谁给她惯的。”

“什么去院子里种花,你让她别去折腾,脚伤都还没好全。”

江恕大概自己都没发现,今晚的他格外唠叨,七七八八说了一堆,最后还是没忍住,舌尖顶了顶脸颊,歪着头冷冰冰地问了句:“她睡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江恕:我老婆怎么还不来接我电话?

第10章

徐妈心中一喜,正想去叫温凝,然而江恕又开口:“算了,太晚,不用叫她起来。”

他皱着眉,向来清冷话少的男人,此刻却总觉得少句嘱咐:“过一阵江檬檬和我妈要回国住一段时间,不知道又要折腾什么,你盯着点……别让温凝挨欺负了,有什么事都跟我联系。”

徐妈点点头:“好的,先生。”

江恕这一趟出国忙的事多,时间很长,寒城温度骤变得厉害,入冬快,走的时候还是穿短袖的季节,如今路上望眼看去满是棉服夹克,前几日甚至飘了点雪花。

温凝每天早早起来,洗漱后便乖巧地凑到徐妈跟前帮忙,不吵不闹,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没提过让江恕回家的话。

徐妈看得出来她心里的想念和失落,只是怕旁人担心,从不表现出来罢了,懂事得让人有些心疼。

她想起那晚江恕的电话,对温凝笑笑:“太太想先生了,可以给他打打电话。”

姑娘家那点小心思被戳穿,总是有些害臊的,温凝耳根红了红:“他应该很忙的,我就不打扰他了。”

徐妈洗着菜:“没事儿,先生忙了这么久,总归是想您的。”

温凝听话地应了声“好”,垂着眸若有所思,徐妈是老一辈的人,一直盼着她和江恕能好,安慰她的话说过不少,心意她都明白。

可打从江恕缺席婚礼的那回起,温凝自己便也清楚,安慰的话再好听也不过是安慰,当不成真。

江恕怎么可能会想她。

犹豫了一顿饭的时间,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听了徐妈的话,跑到厅堂里紧张地跪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抱着座机,小心翼翼拨了那串记了十多年的数字。

她虽然嘴上不说,可这么多天,没有一天是不想念江恕的,盼不到他回家,能听听声音也好。

对面一阵忙音,小姑娘手指头卷着老式复古的电话线,心跳加速惴惴不安,这种忙音从她八岁那年偷偷跑到村长叔叔家借来电话起,听了十几年。

这当中她不知道鼓起过多少次勇气给这串数字打电话,一次都没打通过。

从满心期待到失望落寞,也不过几通未接电话的时间,小姑娘眼角微垂,抿了抿唇,听着忙音讪讪一笑,把电话挂了。

他大概真的很忙吧。

温凝回了房间。

一切就像回到了婚礼之前,她静下心来想了许久,不免自嘲地笑笑,她似乎从始至终都在等他回家。

小姑娘一个人安静地呆了几分钟,很快便把失落掩去。

随后从房间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之前留下的几张报纸,报纸上的招聘新闻那几页已经有不少红笔圈圈画画的痕迹。

她自打记事起,就开始照料整个家,别人家孩子还在吃糖撒娇哭鼻子的年纪,她就不得不搬着小凳子,站到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灶台前炒菜做饭,后来长大些,就四处替人打工做事,赚点工钱补贴家用,给爷爷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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