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我先前与你推心置腹的话,你也全都当做了耳旁风是不是?”
姜荺娘垂着头,惭愧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外祖母,您既都知道了,我也没有脸瞒着您,只是五妹妹到底是薛家的姑娘,薛家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
她说着又顿了顿,声音冷下几分来,“只是我再怎么大度,再怎么能忍,也不能忍她这样害我,是以若薛家以恩情要挟我原谅她,维护她,我却万万做不到。”
“阿芙,你如实告诉我,你又是怎么看待我这个老太婆的呢?”薛老太太问她。
姜荺娘低着声音道:“您待我好,您维护我,我都是知晓的,只是我却深知人之本性,我若没死,便算不得什么大事,五妹妹便只是‘犯错’而非杀人,为了大事化小,也许只是罚一顿了事,您是薛家的长辈,自然会以两全之策为优选……”
姜荺娘先前也是一早都揣摩过了。
以薛老太太的立场来看,她必然会为了保全姜荺娘和薛桂珠折中而行。
若当真狠狠罚了薛桂珠,那么薛家人必然会记恨姜荺娘,这样一来并不能真正为姜荺娘好,只会令她在薛家难以做人。
既不能息事宁人,那便罚上一顿。
惩罚之后,一家人尚且还能维持,也叫他们对姜荺娘生出惭愧的心思来,往后能对姜荺娘更好一些。
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姜荺娘要的并不是这些所谓的好。
薛老太太不得不佩服姜荺娘在做这些事情之前竟什么都想到了。
“就你,年纪轻轻还深知人性?在我面前说大话,也不嫌硌牙。”薛老太太冷哼道。
姜荺娘被老太太这么一挤兑,脸也止不住涨红了。
“那您身体没有大碍吧……”她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道。
薛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道:“托你的福,还没断气。”
姜荺娘闻言,只可怜地扯住她的袖子,哀声道:“实则我也不愿看到您为难,若我当真有心利用您,直接回来告状,对着五妹妹不依不饶,拿出我母亲来逼得您不得不维护我,之后我再离开薛家,岂不一样?”
薛老太太见她还理直气壮,便扭她一下,道:“别与我打马虎眼,这回算你自己聪明,回头我再与你计较,只是当下你既用这样的借口回来,就便继续这样与旁人说就是了。
如此你是自己险捡了条命回来,料那大房的人也没脸来找你了。”
姜荺娘听得薛老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护着自己,顿时亦是感动不已。
“您待我真是好……”
薛老太太却不耐地甩开了她,道:“现在在我这里卖乖也没有用了,回头我必然会与你也算清这账!”
姜荺娘闻言有些瑟缩,长辈向来都有这样的威仪所在,叫她局促不安得很。
后来姜荺娘一直陪着薛老太太到天黑,薛老太太才叫冯嬷嬷放消息出去说自己醒来。
这时薛家的姐妹也都过来,既是瞧老太太,也是来看姜荺娘。
姜荺娘则是拿着这说辞骗了所有人,回头见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又心虚地低下了声音,旁人只当她是说不下去了,便更可怜她的遭遇。
薛老太太觉得累了,便叫她们都走。
待姜荺娘与其他两个姐姐出来。
薛桂瑶便与她道:“你可知道五妹妹是个什么下场?”
姜荺娘摇了摇头。
“妹妹她做下了错事,外祖母要将她嫁去外地,只是母亲一直没肯松口,一直都僵持着……”
薛桂瑶哼了一声,道:“只怕姐姐还不知道吧,那日我母亲在场却听得真真的。
大伯母当日说给阿芙找了个合适的人家,说那人家是卖茶的,老实本分,后来阿芙就被五妹妹推入水中生死不明。
再后来,祖母便说叫五妹妹嫁去外地,就嫁给大伯母自己选的人家。”
她说着便露出了讽刺的表情来,道:“结果你们猜怎么地?”
结果那卖茶叶的远亲茶商原来竟是个缺条腿的,而且那人还娶过妻,前一任妻子便是被他给打跑的,乡镇附近的人都嫌他残暴,哪怕再不疼惜女儿,也不愿意将自家闺女嫁给他。
那远方表亲为此便给刘氏送了好些东西,就托她在京城给自己儿子找个不知情的对象嫁来,刘氏那日便与老太太说起了姜荺娘。
薛桂琬听完后,脸色亦有些不好。
“母亲她怎能这样做……”
薛桂瑶道:“所以我说阿芙可怜,现在家里人都知道了这事情,谁都不再为五妹妹说话了。”
姜荺娘见她们竟都站在自己这边,心里隐隐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天生就是与她们是一家人一样。
她先前心里那种不安的情绪顿时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归属感。
当天夜里姜荺娘躺在枕头上时,却有些睡不着。
芷夏因为没忍住将她的事情与老太太说了,在她面前也很是没有脸面,便悄悄将灯吹了,也没敢打量姜荺娘。
姜荺娘陷在黑暗里,也懒得动弹,慢慢地便沉入了梦乡里去。
只是当夜姜荺娘却不知怎地梦见了薛桂珠被逼死的场景,又梦见薛桂珠面目可怖的来到她面前。
初时她还有些怕的,后来那些可怕的东西竟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冽熟悉的香气,令她的噩梦逐渐瓦解,叫她又重新陷入沉睡当中。
待天亮时,姜荺娘却在自己枕头边上发现了一只木偶。
那木偶被人穿上了衣裳,显得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