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又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打在毡房上。阿克奇微微侧头,似在听雨声,火光映在他脸上,摇曳不定。
***************************************
林间山坳,树茂草深,一头鹿正低头吃尚带着露水的草叶,稍远处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不同于风吹过草叶尖的声响。鹿警觉地竖起耳朵,抬首,水汪汪的大眼睛向远处眺望……
祁长松悄无声息地向裴月臣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从左面包抄,而他自己打算从右面绕过去。
裴月臣颔首会意。
祁长松遂悄悄往右挪了一步,不巧踩在一根枯枝上,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野鹿受惊,立时跃起,往前跳窜。
说时迟,那时快,裴月臣挽弓搭箭,利箭穿林打叶而去,正正钉入野鹿脚下,拦住它逃窜的方向。
野鹿微一愣神,迅速转身向相反方向逃窜。
裴月臣眼疾手快,又射出一箭,追星赶月般从鹿耳擦过,堪堪钉在在它脚下。左右受阻,背面是峭壁,前面又是猎手,野鹿一时无路可逃,焦躁不安地来回踏着蹄子。
“月臣,我又不是小枫……”祁长松不满地抱怨着,脸上又分明带着笑,抬手挽弓。
裴月臣放下弓箭,提醒他道:“这鹿好像怀着胎呢。”
“啊?”
祁长松一愣,半抬弓箭,眯眼去看那头野鹿,确实看出腹部微微隆起。
“这……”他回头望向七公主,“殿下,咱们还吃不吃?”
不远处七公主一身猎装,骑在马背上,笑道:“但凭将军做主,我还不饿。”
祁长松哈哈一笑,遂收了弓箭:“那咱们就放它一马。”
三人遂拨转马头,出了山坳。野鹿愣了一会儿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危险消失,轻盈地跃入深林之中。
“可惜了,原本还想晚上拿鹿肉烤着吃。”祁长松朝七公主啧啧道,“新鲜鹿肉下酒,那滋味可了不得。”
七公主好奇问道:“方才将军为何说,裴月臣拿你当楚枫?”
祁长松转头看了裴月臣一眼,才道:“月臣箭法好,他陪小枫出去狩猎,自己不猎,但会把猎物逼到她跟前。”
七公主抿嘴一笑,也看向裴月臣:“裴先生对楚枫是真的好。”
想到楚枫,裴月臣心中苦涩,勉强笑了笑。
“……先生怎么舍得走呢。”
七公主似在问他,裴月臣却不知该如何作答,抬眼时,原来七公主已转开头,原来她不过是在自叹。
这趟春猎,因为带着七公主,所以没有进深山,能猎到的野兽也有限。祁长松之前还猎了两只野山鸡,让随侍兵士将野鸡开膛破肚,再用湿泥裹了,放到火堆里头烤。
附近正好有块勉强算得上平整的石板,祁长松命兵士用山泉水将石板洗刷干净,架在火堆之上灼烧。附近有不少野山菌,采来洗净,用随手匕首切成薄片,放在石板上烤,加一小块方才剥下来的野山鸡身上的油脂,不过一小会儿功夫,野山菌的鲜香味飘散开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殿下,尝尝!”
祁长松熟稔地往上头洒上盐,然后挟了一片野山菌,吹了吹,递给她。
七公主从前也曾跟着父皇出门狩猎,但皇家狩猎,何等排场,即便是烧烤野味也是由御厨专门料理,并不曾亲自动手,看着祁长松手法熟练地烹饪,又是好奇又是新鲜。
“直接吃?”她奇道。
“对,好吃!”祁长松鼓励她,“尝尝、尝尝!”
七公主迟疑道:“将军可莫要戏耍我。”
“我怎么敢……”祁长松一片好意被辜负,面露沮丧。
裴月臣在旁笑道:“殿下放心,行伍中人常在夜里宿营,这吃法虽然简陋,但味道却是不差。”
七公主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野山菌,只是一点点,鲜香味便在舌尖绽放开来,然后她又吃了一口,直至吃完那片野山菌。
“如何?”祁长松期盼地看着她。
七公主道:“再来一块!”
祁长松大笑,连忙又给她挟了一片:“我也知晓我是个粗人,不过吃食上我可一点不含糊,不像楚枫,她才是过得真糙。”
七公主笑道:“裴先生在这儿呢,你可别编排楚枫。”
“月臣在我也不怕。”祁长松一面忙着烤野山菌一面问道,“月臣,小枫是不是打小就不好好吃饭,成日里就吃些零嘴?”
裴月臣微微一笑:“她有时太忙,胃口也不是很好,只能吃些零嘴垫垫。”
“你还护着她。”祁长松朝七公主道,“你可不知道,月臣,文武双全,惊才绝艳,就这么个人,自打来了北境就专门给小枫剥核桃吃。”
七公主含笑,望向裴月臣:“那也得裴先生愿意呀……先生这下一走,岂不是没人给她剥核桃了?”
裴月臣眼前浮现出那晚的画面——
裂开的瓷盘。
散落的核桃仁。
还有,她冷冽的声音:
“从今往后,你不用再剥,我也不会再吃了。”
火堆烧到枯枝,发出一声爆响,裴月臣回过神来,挪了挪身子,正好听见祁长松哼道:“小枫就不能惯着她,让她自己剥去。”
七公主想起一事,随口向裴月臣问道:“对了,程垚程大人与楚枫相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