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凶犯极有可能已经逃出城去,荒原太大,难以搜捕,唯有借助荒原人才有可能抓到他们。”祁楚枫苦笑一声,“用关闭马市相要挟,利益相关,有了切肤之痛,他们才会尽心尽力搜捕凶犯,找到解药。”
闻言,邓黎月此时方才明白过来,祁楚枫真正的用意原来如此。荒原人不会在乎裴月臣的死活,何况马市交易当前,即便挂出悬赏,恐怕理会的人也不会太多,所以祁楚枫才不得不用这等极端的手段。
裴月臣的性命固然重要,但是为了他,关闭马市,置朝廷国策于不顾,甚至不惜放倒两名朝廷命官,简直在冒天下之大不韪……邓黎月倒吸一口冷气,看向祁楚枫:“将军,你……”
从初见、到沥雪枪,再到荒原之行,邓黎月隐隐能感觉到祁楚枫对裴月臣深藏的情意,然而直至这刻,她才意识到这份情意是怎生模样,扪心自问,即便是当年的自己,也绝计做不到这般田地。
“夫人若是累了,就歇一歇。”祁楚枫抬眼看向孙校尉躲藏的墙脚,意有所指道,“在此间,你只须照顾月臣,不必理会其他人,其他事。”
眼前的祁楚枫,心志坚毅,绝非自己能劝得动的人,邓黎月朝她施了一礼,返回房中去。
孙校尉抱着铜盆靠着墙,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探出头,见祁楚枫已经离开,这才松了口气。瞥了眼程垚所在的厢房,紧接着又看见赵师爷领着大夫匆匆进了后院,他连忙缩回头,生怕那位师爷又生出别的事来。
“头儿!”
冷不丁身后有人唤他,把孙校尉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留守军所的小兵。他一把把小兵揪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我问你,杨大人是怎么回事?”
小兵一脸惶恐,犹豫道:“祁将军让我当没看见。”
孙校尉敲了他一记爆栗子:“快说,废什么话。”
小兵先谨慎地左顾右盼,然后才附到孙校尉耳边轻声道:“祁将军往茶里头下药了,说是安神的药。她不让我端,是她自己端过去的。”
不让小兵端茶,多半是不愿牵连旁人,给朝廷命官下药这等罪名够拖出去杀头的。孙校尉对祁楚枫心存感激,想了想,叮嘱他道:“这事你就当不知道,谁问都说不知情,记着了?”
“我是打算这样的,可您不是……”小兵冤枉地摸了摸头上被他敲的地方。
“废话,我是别人吗?机灵点!”
孙校尉又敲了他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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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约过了半个时辰,车毅迟率兵进城。祁楚枫领兵行至马市,命兵士分批把守在各个要道。
封城之后,马市虽还在进行中,但由于许多货物进不了城,许多交易悬而未决。阿克奇屯的上万张羊皮都在城外,急着成交,好做银钱交割,没想到遇到这事,正自焦心不已。此时看见祁楚枫率兵过来,心中一喜,以为她是来平定局面,让马市尽快恢复正常。
马市中有一高台,上悬一铜锣,每每有银两过万的交易,便有人爬上高台,用槌子敲响铜锣,高声诵出卖家买家以及交易银两,例如“李家商队收丹狄阿克奇八千上等羊皮,一万五千两纹银。”这是祁老将军在世时定下的规矩,一则增进马市繁荣;二则也是避免有人浑水摸鱼,一货两卖。
祁楚枫登上高台,拿起老旧的槌子,连敲三下铜锣。
“铛!铛!铛!”
锣声初歇,马市一片静寂无声。
祁楚枫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未有犹豫,朗声道:“今日于马市之上,有凶犯着丹狄服饰当街行刺!”
听到丹狄服饰四字,阿克奇心中一惊,紧盯住祁楚枫。
“北境与荒原一向和睦,但若有人勾结凶犯,意图生事,本将军也绝不轻饶!”
她的话显然意有所指,底下静悄悄的,无人敢再说话。
祁楚枫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巡过,然后重重道:“为免凶犯继续作恶,从即刻起,关闭马市!”祁楚枫重重道。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炸出一片哗然之声,事关生计命脉,莫说是荒原人,便是中原客商也是大惊失色。
祁楚枫又重重敲了一下铜锣,待底下安静,才接着道:“若诸位有凶犯线索,请速来报。凶犯归案之时,就是马市重开之日。”
说罢,她步下高台,命车毅迟开始有序将荒原人疏散出城。
“少族长!”
“少族长!这可怎么办?”
“关闭马市,咱们这些羊皮……”
族人皆手足无措,七嘴八舌地问阿克奇。
阿克奇心急如焚,想要挤上前与祁楚枫说话,无奈人实在太多,又有兵士持戈阻拦,一时根本过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祁楚枫离开。
车毅迟按祁楚枫的吩咐,随即安排荒原人撤出归鹿城。两千兵士持戈□□,无人胆敢闹事,不多时便将荒原人尽数撤出城外。
祁楚枫回到军所内,刚进门,等候着的刑医官便急急迎上前。
“将军,那名凶犯应该是口服过解药,药性尚在他体内,之前洒在他伤口上的毒正在慢慢消解,无法拿他来试解药。”
他体内居然还有残存解药,祁楚枫扶额皱眉,恨不能把那名东魉人活剐了。
“而毒药的成分太多,所以我现下只能针对其中的几种先试着配置解药,试试能不能延缓毒性发作。”邢医官接着道。
“好!老邢,只要能救月臣,你尽管放手去做。”祁楚枫道。
得到将军的首肯,邢医官点点头,带上医童,匆匆前往城里的药铺去抓药。
祁楚枫行至后院,进了后厢房,轻轻推开门——裴月臣依然在昏迷之中,邓黎月依然守在他身边。
祁楚枫能听见邓黎月轻轻的压抑的抽泣声,腿迈了一半,迟疑片刻,没有再迈进去,默默立在原地望着他们俩,过了好一会儿,复悄悄关上了门,靠在旁边的墙上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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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鹿城的城门处,阿克奇与族人们不得不按着兵士的安排退出城外。眼看数万羊皮卖不出去,阿克奇心急如焚,一直在左顾右盼,直至看见车毅迟,连忙高声呼喊。
“车将军!车将军!”
车毅迟看见阿克奇,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施礼问好:“少族长。”
“车将军,凶犯与我丹狄族无关,我愿以身作保。”阿克奇焦急道,“马市不能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