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他落入坑前迷迷糊糊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便让我跟她死在一起吧……
是这样吗?因为……关心我吗?
我顿时感动得无法言语,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却闭上双眸,仿佛已经入睡。
这冰筑成的坑约莫一丈方圆,大概是人力挖掘成,而后又拿水浇筑而成。此时已过午夜,月光有些黯淡,只是冰面澄澈非常,坑中倒是能依稀看清。林放从方才便闭目养神,呼吸均匀平稳。光线太暗,他的脸色便显得有些惨淡。我几乎能看清他俊秀端凝的乌眉下,长而密的眼睫微微颤抖。连鼻翼旁淡淡的阴影都透着股斯文劲儿。
这一刹那,我忽然觉得烦闷不安!
他玉致的脸,秀美的眉,颤抖的睫。他靠在冰壁上的高大却清瘦的身躯,他露在长袖外修长的手。我似乎已经有许多天,离他如此的近!
他是我的主上,我的盟主,我追随的方向。我真心的崇敬,一切的一切的希望。可也是这个看似俊秀过了头的男子,主宰江东武林生杀,在他手上断送的性命,说数千也不为过。
可是,他对我是宽厚而关怀的吧?那么多亲密的日子,默默地关怀……
原来我看不懂你,林放。
“我不放心你一人。”他眼也没睁,忽然出声。惊得胡思乱想的我目瞪口呆……他依然没有睁眼,可是,方才是他说话吧!
我心中的烦闷,瞬间高涨……似乎有什么在胸口堵着,朝我无声的叫嚣着挣扎着要喷薄而出,可偏偏让我看不清握不住,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他一句话,莫名其妙就点燃了它!
夜静悄悄地,更加冰冷。他还闭着眼,还纹丝不动靠在冰壁上。我却看到他微微一个战栗。即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我脑海在我胸口煎熬着,我却还能很清醒的想起——他不是我,他没有内力,他虽穿着白狐裘衣,可在这冰坑极寒,他根本无法抵抗。我真笨,他的脸色已经有些青紫,他明明一直在微微颤抖,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我竟然以为他睡着了!
那些堵在我身体里的东西,开始变得疯狂。疯狂的念头在我脑子里萌生,谁的声音蛊惑着我,去吧,去吧!四周的荒野冰原异常寂静,我清楚的听到胸膛中它剧烈的跳动。那疯狂的念头随着它的一次次扑腾,折磨着我。
偏偏,寂静中,我又清楚察觉到,他再一次被冻得一阵战栗,尽管他双目紧闭默不作声的假装着。
我有些痛苦的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他的脸仿若沉睡般美好。
我脑中似有火光闪过,忽然如醍醐灌顶般澄澈明了。胸中那阻塞着的疯狂焦灼中,忽然有惴惴不安的无比诱人的情绪慢慢滋长。那情绪的名字,原来竟然叫做欲望。
我慢慢伸出手。
林放不过离我二尺远的位置,我一伸手,一倾身,便能够到。可这二尺的距离却远得像天边。他那么近,那么近!可我的手才伸出半寸,却似已用尽所有气力。胸中那些灼热的乱糟糟的东西似乎已经充斥到我脑袋里,我的脸热辣辣,我的双眼,甚至有些模糊。
然而我的双手,没有因这些困难而停住。我看着他的脸,不能自已。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终于触到他的双肩。
心激烈得似乎要跳出胸膛,这让我根本不敢看他双眼——虽然我知道他一定睁开了双眼。我把心一横,索性牢牢抓住他的双肩——慢慢的,慢慢的,靠在他怀里。
一切的一切,仿佛已经静止。隔着白裘,我也能感受到他胸膛一片冰凉。我想我真是昏了头,我竟然将头靠在他怀里。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耳边甚至都听不到清他的呼吸声。
他一动不动,他什么话也不说。
我心如鼓擂,心中有些不安也有些绝望——我是不是太过头?他一向不与女子亲近,我又怎知他对我的想法?可我原来竟是中意他的!我真是……真是愚蠢透顶了我!
我僵在他怀中,他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不敢抬头看他表情。他此时是否正斟酌语气,如何打发我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我真是,太不知羞了!刚才怎么就神差鬼使猪油蒙心,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举动?
我的心一直沉沉沉下去,那是前所未有的沮丧——还有,这要怎么圆场?
他身子暖和了些,我脑子一个激灵,全心全意运气内力,让我和他的身子更热。
嗯,这样,这样就好,然后我要很自然的镇定的离开他的怀抱,然后说:“盟主,刚才看你身子太冷了,我帮你取暖。这个情况紧急,就不拘男女之别了。”对!就这么说!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开他的肩头,想要直起身子——
不能动弹,居然不能动弹!一双有力的手在我起身那一霎那已经按住我的背,将我稳稳摁在他怀中。
我浑身都在颤抖,他的双手,似乎也在颤抖。我已经冷却的血脉瞬间在我身躯中胡乱流走。他一只手忽然按住我的头,将我按在他怀中。我再次感受到他颤抖的柔软的怀抱。我听见他颤抖的声音道:“就这样,不要动。”
我猛然抬起头,月光下,他低着头,离我不到寸许。他向来冷静自制,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喜悦、不安的动容神色!他双眸微垂,可那双眸灼热得让我不能直视。
我仰着脸,心中顿时悲喜交加——林放,原来我们竟是一样的吗?我怔怔看着他,他也盯着我,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伸手,拂过我的眼角。他的手如此冰凉,我这才发现我不知何时竟已经哭了。
他这才出声:“傻姑娘,哭什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也会怕羞呀。”他轻笑,道:“我的错。”
片刻,他在我头顶一字一句的道:“即使没有武功,可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心爱的姑娘。”
他冰凉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我抬头,看见他脸上比月光还要温柔的神色,我顿时不能言语。他另一只手忽然将我双手都抓住,他说:“方才斟酌了半天语气,还未开口,你已一头撞到我身上。”
语气中带了丝笑意,他的怀抱他的双手已经不再颤抖,却成功的让我再次血脉灼热混乱脸上发烧……
他将我扶起,解开狐裘,将我裹在怀中——如此亲昵,我脸上顿时火辣辣得更进一个档次。他却早已收起了方才的惊惶,很是镇定自若。好半晌,我才在他怀中放松下来,鼓起勇气,一副很自若的样子仰起脸,笑道:“我们明日怎么出去?”
他定定的看着我,也笑了,那笑有点怪,好像终于泄了口气似的。还没等我回味那笑容的意思,他的脸便覆了下来。
他冰冷的唇在我脸颊两侧,颤抖着一触就走。我却只能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仿佛此时他才是居高临下的武林高手,我内力尽失毫无还手之力。我的脑子原来还在迷糊中保持着基本的清醒,此时彻底像一团浆糊,无力绵软。
他的唇并未离开很久,只是脸紧贴着的,忽听他低喃道:“早就想这么干了。”我迷迷糊糊问道:“干什么?”
“唔……”他慢慢答道,“亲你的笑容。”
我立马又恢复比浆糊还浆糊的状态。
他沉沉笑了,将我抱得更紧,我的脸颊紧贴着他的黑发,他双手紧紧环住我的腰,从未有过的亲昵贴近。良久,我听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毅动人:“泓儿,今后我二人,无论生死,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终于表白了。。。。20万字呀。。。
五十六、师叔
次日醒来时,目之所及,只见他白色衣襟,还有下巴柔和的线条。盯着他的睡容半晌,心里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泓儿……今后……永不分离……
想起他昨日坚定的话语,悲喜难辨的心情再次泛起。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