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明月别枝 第106节</h1>
她在他瞳孔中看见自己模糊的轮廓, 许明舒以为他会惊恐,会心急。
可他只是平静地躺在那里, 望着她, “明舒,如此一来, 我便给侯爷添了很大的麻烦。”
许明舒深吸了一口气,她又何尝不知动用此金牌的后果。
朝中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靖安侯府看,只等有机会寻见一点过错揪住不放,慷他人之慨以彰显自己对朝廷的一片忠心赤城。
靖安侯远在外御敌,作为儿女家人的她本不应当给爹爹增添麻烦。
可她也的确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邓砚尘因着朝中那些宵小的算计,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她握紧邓砚尘的手,指腹在他生着薄茧的掌心里滑过。
“你出征后没多久,三叔重审户部一案,此番真相大白户部尚书刘玄江贪赃枉法,私自买卖军粮战马,超额征收赋税盗窃国库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已经定下了年底问斩。”
邓砚尘疲惫地笑了笑,“好事。”
“五日前,锦衣卫抄家之时,在刘尚书府宅中搜出了几封北境的军报,同送信官呈给兵部的内容完全不同。皇帝派人追查此事,听闻四皇子萧瑜被仗责四十,如今正被禁足于皇子府上。”
“萧瑜,”
邓砚尘眉头微皱,尚未想清楚四皇子这般做的理由是什么,一个存疑点在他脑海中闪过。
“刘尚书一早就接受三法司审讯,这种关头他哪里来的精力去劫北境军报?”
许明舒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若是她猜的不错,这事应当是萧珩一手促成的。
四皇子萧瑜私自调换北境军报,耽误重要军情,险些导致北境沦陷,一众将士命丧黄泉。
如此种种,若是被朝中那些一直听着假军报,误以为北境平安无事的文官和言官们知晓,即便萧瑜贵为皇子,也少不了口诛笔伐,落得个身败名裂下场。
此事非仅关系于萧瑜一人,更是有损皇家颜面。
光承帝若是知道实情,必然会有心隐瞒不叫外人知晓。
如此一来,北境一众将士们便是真的白白送了性命。
萧珩很清楚他这个皇帝老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没有选择冒然揭发萧瑜,而是将北境的书信偷偷藏在刘玄江府上,只等锦衣卫抄家之时被查出呈报给圣上。
刘玄江一步废棋,倒也是发挥了最后一点作用。
就如预想的那般,有了这枚废棋,光承帝为保皇家颜面,顺理成章将全部罪名推在刘玄江身上。
左右他恶贯满盈,罪不容诛,再加上几条耽误军情的罪名也无伤大雅。
对于萧瑜只是以约束亲眷不利为由,狠狠地责罚了一番。
许明舒将自己的推测一字一句地说给邓砚尘听,他听得认真,神情也一直紧绷着没能松缓下来。
半晌后,他定了定神,缓缓开口道:“虽然陛下和朝中文武百官是因受到蒙蔽,才没派兵增援。可是一码归一码,不知情是一事,私自调兵便是另一码事。”
后半句话他咽了回去,朝中还是会有许多人会揪着此事不放。
许明舒替他掖了掖被角,邓砚尘经历重创的身体躺在那里显得格外单薄。
“等爹爹凯旋而归,你又打赢了乌木赫,那便是立下了大功,届时他们就是再不如意,也无可奈何。”
邓砚尘笑了笑,“你就那么相信我?”
这人一副伤疤都没好,便已然忘了疼的模样,许明舒情绪有些低沉。
“久别重逢,除了军情,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闻言,邓砚尘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来。
“有的。”
“什么?”
“北境苦寒之地,且战事尚未结束,”邓砚尘叹了口气,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鼻间一阵发酸,却还是倔强道:“可我已经来了。”
邓砚尘眸光沉沉,“我不忍心你留在这里陪我受苦。”
“你把我一个人留在京城,听不见任何有关北境的真实消息,那才叫苦。”
她纤细的手指拂过邓砚尘的面颊,顺着脖颈一路向下,在他心口绷带和钢板交叠的位置停下来。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道:“你疼不疼啊邓砚尘......”
她这句话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疼不疼啊,
这句话从她得知前世她身死后的种种,连同着两世他不求回报的为她付出,她便想问出口。
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守约的约定,孤身一人带兵前往北境御敌,坚守厮杀了那么久,该有多疼啊。
九千长生阶啊,寻常人连徒步登顶都十分辛苦,
他却背着她三步一拜,九步一叩爬完了九千长生阶,该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