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一间间“病房”都看过了,看了一眼陪他来的一位老者,神色凝重的望着薛琰,“这些人都是你治的?”
存仁堂有骨伤大夫在西北军,既当军医,其实也是耳目,这阵子薛琰在夏口的作为他已经听了不少了,尤其是什么锯腿截肢的,还有从活人身上抽血再灌到病人身上!
加上他的人也说,确实看到马维铮了,他恢复良好,顾纪棠觉得自己可以到夏口来了,还特意带上了郑原存仁堂最出名的招牌,他爷爷顾清如的弟子顾惜和。
可没想到,他到夏口第一天看到的,就超出了他的想像。
“是啊,我治的,可惜你来晚了,我叫维铮请你过来。是想让你看我做大一些的手术的,”薛琰耸耸肩,可惜这里的环境跟人手还有器械都不允许,不然她可以救治更多的伤者了。
薛琰一指旁边的更衣间,“那里面有隔离衣,还有口罩,你戴上陪我查房好了。”
这么个小四合院儿,居然搞的是西洋医院的标准?
顾纪棠还真的想看看薛琰是如何查房的,他二话没说就进了更衣室,不只是他,一直没出声的顾惜和也默默的跟了过去,照薛琰的要求穿戴好了出来。
第83章
薛琰查完房,不等顾纪棠开口,顾惜和就忍不住了,“许小姐,您给他们用的都是西洋药?”
外科手术顾惜和也不是不敢动手,但是之后的疗效太差了,无论他们怎么做,那么低的存活率,都叫存仁堂无法真正放开手脚给病人治外伤,尤其是开腹这样的手术,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据我所知,您的这些手术,连西洋来的大夫都不敢轻易动手的,”在顾惜和看来,西洋大夫的医术也没有他们宣扬的那么神通广大,许多病中医可以治疗,但薛琰今天却叫他开了眼界,她如今做的手术,顾惜和扪心自问,他是没办法完成的。
虽然学的是临床医学,但薛琰从来没有小看过在华夏传承千百年的中医。
而且中医也并不是没有外科,只是中医外科多处理的是疮疡一类,讲究有诸外必有诸内,体表出问题了体内气血阴阳肯定有问题,所以内在调理为主。
至于外在手术,做的更多的是切开排脓,痔疮肛瘘挂线治疗,坏疽截肢等等。
甚至只要用对了症,中医也没有比西医慢的说法,照样可以立竿见影。
但对于这种侵入式的手术,单输血麻醉跟术后感染这几项,中医目前就无法解决,就算是中医人有这个心,也不会拿患者的命去冒险的。
“嗯,顾大夫说的没错,起码我知道圣约翰医院的大夫是做不了这些的,”薛琰点点头,“人的身体太复杂了,不只是穴位跟骨骼,还有无数的血管,光止血这一项做不好,外科手术的风险就无比巨大,何况还有术后感染,你们存仁堂的消炎汤药其实挺管用的,但许多术前的预防没注意到,还有无菌操作,”
薛琰指了指脸上的口罩,“单这个,就是一项伟大的发明了。”
顾惜和点点头,“您说的没错,”这也是他发愁了多少年的症结所在,尤其是看到今天薛琰处理大面积溃烂的伤口,患者一声都没喊,他最初以为是士兵坚强,问了才知道,因为用了“麻药”,这刮骨疗伤而眉头不皱的,也只有关公了。
顾惜和太想知道薛琰用的“麻药”是什么了,难道失传已久,只存在于医书上的麻沸散要现世了?
他冲薛琰拱拱手,“我左右无事,不知道能不能在您的医院里呆上几天,帮忙也行,打杂也可以,”
“顾伯,”顾纪棠没想到这才短短两个小时,顾家的大弟子就这么认了怂,“你是什么人,他们请你都请不来呢!”
顾惜和已经想起来薛琰是谁了,“前些日子我看平南报上看过关于许小姐为人剖腹产子的消息,当时还以为是报纸哗众取宠,如今看来,那样的手术,对于许小姐来说,也是举手之劳。”
“举手不劳不敢当,任何一个手术,甚至是拔牙,换药,处置不当都会让患者有生命危险,”薛琰摇摇头,“大夫是要有敬畏之心的,每一条生命都是无价的,我都会认真对待。”
这两个医痴一搭上腔,就把他扔一边了,顾纪棠已经在旁边听的不耐烦了,“你请我过来,有什么事?”显摆你医术高明吗?
“唉,我对清如先生仰慕已久,可惜,”薛琰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她真不觉得顾纪棠是个好的合作人选,“你也是医学世家出来的孩子,就算是对医疗没有兴趣,难道看不出这里头的商机?”
说到做生意,顾纪棠立马精明起来,“你说你用的这些药?”
当他真是什么也不懂的二世祖呢?
眼前的一切让顾惜和想到的是医术,而顾纪棠想的是,这些西药薛琰是从哪里弄来的?他立马得回京都一趟,动用顾家所有的关系,也要找到这些药品的来路,然后,直接从根源上掌握这条路子,这才是真正的商机!
薛琰会看不出顾纪棠的打算,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刚好我们这里也确实缺人手,顾大夫如果不嫌弃愿意留在这里我是求之不得的,而且我也对顾家的医术仰慕的很,还请顾大夫能不吝赐教,”
“至于顾三公子,你如果觉得可以通过个人的关系在英吉利抑或法兰西找到这些药,只管去好了,只是等你再来找我的时候,就不是现在的价码儿了,希望你记住我的话。”
她说完冲顾惜和道,“夏口的战事其实并不像外间传的那么惨烈,这些转移过来的重伤患者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现在都在观察恢复期,之后还会陆续有相对轻一些的伤兵送来。”
想到昨天马维铮说的话,薛琰又道,“没准儿您还得跟我往赣鄱走一趟呢,毕竟咱们在这儿等,不如直接到离前线最近的地方。”
“你还挺会自说自话的,也不看看顾伯多大年纪了,他是我请来给维铮兄治伤的,又不是来当军医的,”顾纪棠被薛琰的嚣张气焰给气着了,还想用自己的人,门儿也没有。
“这样啊,那顾大夫您回去吧,维铮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今天早上还乘车往湘南去了,”薛琰一笑,清如先生还真是有识人之明,就顾纪棠这德性,不学医简直就是造福于民了。
顾惜和哪儿肯走啊,“不急不急,我就是留了胡子看着老,其实还没五十呢,我们存仁堂既然支持国民军南下,自然会尽心尽力,怕苦畏难的事是绝不会做了,而且我也是个大夫,这么多伤患在,想走也迈不开腿啊!”
他看了一眼顾纪棠,“三公子要是忙,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去,我就留在许小姐这儿了,她在哪儿我跟到哪儿去!”
他现在最渴望的就是看薛琰做一台“手术”了,哪里是给人接个生也行。
薛琰还是很欢迎顾惜和的到来的,她对中医也就是一知半解,因为记性好,背过不少汤头歌,也去中医科实习过,但在顾惜和这位中医大能跟前,完全就不够看了。
现在有这么位老师送到面前,她当然得抓紧时间跟顾惜和学习了。
尤其是夏和最不缺的就是伤兵了,这二位简直是一拍即合,直接把顾纪棠给无视了,连他驱车离开都没想起来送行,每天都泡在伤兵营里,给患者们诊治,间接的也造福了军医处的军医们。
顾惜和对薛琰的对自己的态度遇是完全讶异的,他没想到薛琰会这么全无保留的都教给他,甚至还有些恨他学的慢!
顾惜和也冤枉,他一把年纪了,眼睛跟手都跟不上了,看着薛琰手起刀落,干净利索,他哪能做到?
但对于薛琰问他的问题,顾惜和就不能不有所保留了,这也是叫他觉得老脸没处放的原因,“那个,咳,并不是我不愿意教许小姐您,”
“只是我的医术乃家师所传,为顾家所有,”他只是顾清如当年捡回来的孤儿,收到门下,随了顾姓,“没有得到家师的同意……”
薛琰点点头,“我不太赞同这样的教育方法,不过我尊重,那您就给我讲一些能讲的吧,您也看到了,我在中医方面,其实是个白丁。”
顾惜和连忙摇头,薛琰给他看的那几个妇科方子,配伍他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一看就是高手所为,“许小姐太客气了,您给我的几个方子,”
顾惜和老脸一红,“那几个方子千金难求,没想到……”
薛琰一摊手,“可能我跟你们的理念不一样吧,我只想这样的方子被越多的大夫知道,可以用在更多的病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