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琰跟明香在福音堂见过几次,关系比以前好多了,“就像翠枝那边那几个从苦海里熬出来的姐姐,我也不可能照顾她们一辈子的,人都得学着自己走路,”
而且在薛琰看来,明香对暖香楼里姐妹的照顾,也仅是让她们生活的好些,少挨点打,尽量少受些客人的欺负,甚至在她们能够赎身的时候,悄悄的帮上些钱,但这些太表面了,真正能让这些人抬头挺胸重新做人的,只有社会制度的改变,不然,总会有女孩子沦落风尘,成为别人掌中的摇钱树。
更何况她为了能做到照拂别人,要承受身体跟精神上双重的折磨,她没有明香的境界,也理解不了明香的选择,所以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劝一劝她。
“其实我说我要留下来照顾楼里的姐妹,不过也是托辞罢了,我在风尘里打滚足有七八年了,外头是个什么样子,我早就忘了,甚至连我是谁,我都快忘了,我不敢,不敢走出那条巷子,起码在那座暖香楼里,我觉得自己是安全的,那里头的一切,还是我可以掌控的。”
明香自失的一笑,她用尽一生的勇气从家里逃了出来,可结果呢?
她不敢走,走了之后,因为她根本想像不出以后的路在哪里?
她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不会沦落到更加不堪的境地?
薛琰握住明香的手,“谁说你忘了你是谁?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叫玉昙吗?你读过书也识字,去了京都,找份工作应该不是难事,就算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手里有积蓄,不论是买还是租,寻个清静的住处,我听说你琴弹的极好,收学生来教也可以啊,我跟丽珠她们是准备去上大学的,你再读书也行啊!”
“看,条条大路通罗马,你怎么会觉得无路可走无处可去?”在笼子里关久了,明香已经不敢踏出那座牢笼,即使那是荆棘编成的。
“可我,我是从暖香楼里出来的,”跟薛琰她们一起去京都?
“我们不说谁知道?你只要赎了身,我托人帮你弄个清白的户籍还是可以做到的,等到了京都,就说你是我表姐不就行了?”明香的身份,薛琰连娄可怡跟方丽珠都没告诉,反正她们一辈子也不可能往暖香楼那种地方去,再不会破明香的来历了。
至于明香江南那边的家人,就算是见到了怎么样?明香只要咬牙不认,这年代又没有dna,谁敢拉着她去沉塘?
见明香低头不语,薛琰觉得这事儿有戏,她这人天生爱管闲事,尤其是看不得好好的女孩子受委屈,“反正我还有几个月才毕业呢,这事儿也不急,你慢慢考虑下,这外头已经开始打仗了,我觉得你们暖香楼的生意怕是也不比以前,你这个时候赎身,说不定价钱还低一些呢!”
“我存的钱赎身是够了,”
“可你以后还得生活啊,赎身费当然是越低越好,而且那些才真是你的血泪钱呢,”见明香已经被自己说的意动,薛琰已经开始帮明香谋划起来,“你回去之后啊,先装着自己身体不好,别太突然啊,要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知道吧?”
“你要干什么?”明香睁大眼睛,猜不出薛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薛琰摆摆手,她已经有个初步的计划了,只是这个计划得明香肯配合,“没事,我在想怎么能‘便宜’的把你赎出来,你看,你病了,老了,没人爱了,那老鸨子肯定不肯再养着你,”
“你回去好好想想,真决定好了,就过来找我,我把我的主意告诉你,”明香要真的还不愿走,那她的计划就没必要跟她说了。
第73章 接生
薛琰的妇产学校开始的挺顺利,甚至许多根本不是产婆的人也赶过来了,原因其实很简单,来汴城这间产科学校听一下午课,那可是能拿到五毛钱呢,这比给人干活扛大包挣的都多!
薛琰也不是谁来都给钱的傻子,除了汴城记录在册的产婆之外,到学校表示想学助产的人,薛琰都会做一个简单的考试,虽说不是所有的接生婆都认字,但薛琰希望自己新招的,能认字最好了,另外就是年龄,个人卫生,谈吐,甚至是不是眉目清正,这些都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这么考下来,录取的也只有七八个了,再加上福音堂的修女,娄可怡跟方丽珠,包括她们女师的同学,有想来听的,薛琰也欢迎,虽然她们不会从事助产,但做为女人,未来的妻子跟母亲,有些基本的生理卫生知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总比什么也不懂得强。
就这么着,等妇产学校开课的时候,教室里居然坐了五十多号人。
只是这些已经有丰富接生经验的产婆,对薛琰并没有多信服,在她们看来,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薛大夫”,就是千金小姐有钱没地儿花了,跑到她们跟前赚名声来了。
不但如此,还能请到官衙里的老爷们下公函,要求她们这些在册的产婆都必然来听五节以上的课,才能再继续营业,这不是叫她们这些老婆子来陪个小姑娘玩闹吗?也就是看在有钱拿的份上,大家才忍了!
大家心里有情绪薛琰是一早就料到的,不然她也不会贴钱出来。
薛琰也没跟这些人多理论,第一节科先说明了自己办校的目的,跟如今产育中出现的各种问题,然后就从外头叫进来几个事先请好的孕妇,她跟这些产婆们一起,轮着给她们做产检,并且说明产妇目前的情况。
“你这不算,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事先你买通了的?而且你说头朝下就朝下了?得生出来才知道,再说了,就算是确定了胎位不正,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得生?”
有产婆挺不服气的,其实头朝下有多年经验的产婆还是可以摸出来的,但是摸出来的时候已经快生了,知道横着也于事无补,“大伙儿都知道,这孩子得到了八个月才能定下来,这会儿摸也白摸啊是不是?”
现在大夫多是男人,孕妇们不可能叫他们上手摸胎位,而产婆医学知识有限,多为师傅带徒弟性质的,所以从事接生的人少,水平更是参差不齐。
薛琰也不计较她们的态度,“一般在孕妇肚子里,七个月就可以定胎位了,这个时候如果你们可以摸出孩子是否头朝下,如果胎位不正,可以提前帮着产妇矫正,这样难产的机率不就会降低许多?你们接生的时候,不是更轻松一些?”
“说的跟真的一样,这孩子是活的,你说调就调啊 ?送子娘娘也管不了这个,”
薛琰指着其中两个孕妇,“刚才我也领着你们摸了,秀英跟三妞目前状况最麻烦,秀英还好些,是臀位,但三妞,是横位。”
大家都是老司机了,刚才薛琰让她们上手试,并且告诉她们这个三妞是横位的时候,所有的都暗暗吸了口气,如果这洋大夫判断的是真的,这棘手的差使没人敢接啊。
“咱们就拿她们两个当例子吧,我会教她们膝胸卧位来调整胎位,以后咱们每七天给她们检查一次,看看调整的情况如何了,”靠嘴说这些老江湖是不会信的,“等到她们月份到了,我来亲自接生。”
初丁们不懂的这其中的含义,她们只觉得薛琰拿手摸摸就知道孩子头朝上还是朝下,已经很神奇了,可积年的接生婆们却知道横位的难度,而且薛琰还会叫她们观摩。
这下所有人的兴趣都被调动起来了,接生婆们怕什么,怕遇到难产孕妇,但如果能顺利接成功一个难产,那不但在同行里面有面子,“你真的叫我们看?”
薛琰把秀英跟三妞送出教室,转身关了教室的门,“大家应该知道,比起臀位,横位生着更危险,连我也不能保证三妞能顺利分娩,但这不代表咱们就可以不闻不问了,做为大夫,保证患者的健康,就是我们的天职。”
“可我们不是大夫,只是接生婆子,”大夫,说的好听,这人家药堂里的坐堂大夫,可是读书人,是叫人求着敬着的。
“我就是想把你们变成大夫,第一批汴城的产科大夫,”自己奶奶一个女师毕业生,做了多年家庭妇女之后,靠着跟蔡幼文学的医术,由接生婆干起,成了洛平第一批产科大夫,洛平妇科人口中的“许老师”,为什么这些人不能?
这些话对老油条们触动不大,“你这些道理我们听不懂,你真的叫我们看你接生?”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产婆们更想看看这薛大夫一个十六七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有几把刷子,会摸个肚子听个那啥‘胎心’,就想来教她们?她们接的生,比这丫头摸过的肚子都多!
“嗯,这是肯定的,不过我也有条件,凡是在我这儿听够十节课的,才有资格来观摩我接生,”
课堂里的接生婆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她们哪儿能那么守时啊,这生孩子又不等人,难道成天困在福音堂医院?
“大家别急,你们每次来,都到丽珠这里签到,下课的时候,同样签了退,才能拿到五毛钱,这样,等到秀英她们生的时候,按着签到次数来决定你们观摩的资格,”
薛琰耸耸肩,“咱们的课程安排的并不频密,五天一次,一次三个小时,其他时间我五点后基本都在福音堂医院,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当然,真遇到难产,也可以让人来喊我。”
口气真大!
薛琰也不去管底下的议论声,一直等她们彻底讨论完了,才敲敲桌子,继续自己的第一堂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