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艾阳在工地上,后来又去了十六铺,任嫂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她认错,等晚上艾阳叫她,她忙走到艾阳跟前,不等艾阳开口就道,“是我错了,我已经跟家婆说了,她们再不会来了,真的!”
真不行的话,她就把藏的钱交出去,只要能买个安生日子,她从生过了玲丫,就到处帮人做工,信河庄子虽然离家远,却是她遇到的最好的去处,任嫂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里。
艾阳看着任嫂的表情,这话她根本不相信,“你什么性子我也知道一点儿,你什么也不说的话,最终受委屈的是你自己,还有玲丫,何必呢?刚才我出去散步,还看见玲丫跟庄子里的小伙伴们玩呢,小姑娘别提多开心了,你要她这种平静日子马上就消失?”
听到艾阳提女儿,任嫂的眼泪下来了,“我婆婆她,”
李嫂表现的很强势,信河庄子里的人心又齐,任家人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等她回家的时候,婆婆又换了一副嘴脸,而且还提了一个叫人无法接受的要求。
“你小叔子不说当官的事了?”居然让任嫂求自己,把她小叔子安排到容氏的洋行里工作,她的脸怎么那么大呢?
任嫂摇摇头,“考了,又没考上,他年纪也不小了,再耽误下去连媳妇都说不成了,东家您别误会,我当时就拒绝了,我只是过来帮佣的,根本不可能办成这样的事。”
“嗯,你拒绝他们是对的,因为我不会答应你这种要求的,”艾阳淡淡的看着任嫂,“你过来帮我做工,我是付了工钱的,说的再直白些,咱们算是银货两讫,别说你婆家人不是什么厚道人,就算他们是,我也不会同意这样的要求的,不然我要不要把李嫂的儿子也安排过去?让马老大的妹子去万国百货?”
看到任嫂差愧的无地自容,艾阳才放缓了声气,她不是不知道任嫂是个善良的女人,但她终究是任家的媳妇,这亲疏决定一切,如果被人反复唠叨,时间久了,未必不会有:
这么小的事,我帮她又是酿酒又是做果醋的,她都不肯伸伸手,叫我在婆家这么为难!
一旦她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那跟自己的罐头厂可就离了心了。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得寸进尺之人,你拒绝你婆婆是对的,我也知道这样一来,你在婆家的日子必不会好过,”
艾阳想了想,“不如这样吧,现在咱们的罐头还没有正式开始,你先回家一阵子,”她得再逼一逼任嫂,如果真的是激不出她的火性来,那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见任嫂惊讶的张着嘴,眼泪簌簌往下掉,艾阳摆摆手,“咱们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不然你婆婆隔段时间来一出,总是不好的,你带着玲丫先回去,跟你家里人说,我来了,知道她们来闹的事,叫你带着孩子回家去,你回去之后,再找事情做好了。”
“反正我这儿没有给自己工人发工资之外,还要给她家里人安排活计的规矩,也没有把工钱发给别人的规矩,你叫你婆婆在沪市替你寻一寻,有这样的地方,你去那儿上工就好了。”
“东,东家,我,”任嫂搓着衣襟,都要给艾阳跪下了,“我再也不敢了,真不敢了!”
艾阳摆摆手,“现在咱们这里还不忙,给工地上做饭,杨妈跟李嫂都干得了,你先回去歇两个月,找不到合适的,咱们再商量。”
李嫂也慌了,任嫂天生性子软,还勤快,她来了之后,李嫂都跟着少做了许多事,可现在任嫂被打发回家去,她的活可都是自己的了,“东家,任嫂已经把人给赶走了,真的,我天天说她呢,她再不会犯傻了!”
“不会犯傻?”艾阳可不这么认为,就在信河庄子里,她是真的见识了华国女人的忍耐力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而因为在白楼上工,被家里人善待的李嫂,反而是一枝奇葩,还会被其他女人diss不贤惠!
之前艾阳还看见过庄子上的男人打老婆,被她叫马老大将那个喝多的男人挂在果树上醒酒,结果那人的老婆反而又哭又嚎的来求情,说是男人是她们家的顶梁柱,万一病了,她们一家老小靠谁去?
艾阳也是佛了,这女人在罐头厂上工,一个月挣的比男人还多呢,怎么男人就成了顶梁柱了?
但她没办法改变现状,只能告诉马老大,这种爱喝酒且一喝酒就管不住脾气的人,不堪大用,以后脏的累的可以安排他去做,需要耐心细心的活,就不必安排了。
这样的人叫他在外头把过剩的精力消耗了,回家还能安生点儿。
不但如此,艾阳还毫不避讳的让大家知道她的取向,凡是在家里对老婆好,疼爱子女的,就会得到相对好的岗位,甚至被人笑话的李嫂,过年的时候,艾阳还多给她男人跟儿子一人一块钱,说是给他们的私房,李嫂不许没收!
艾阳知道教现在的男人尊重女人,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但在她的这一亩三分地上,不管是罚还是奖,她都想试一试,起码在她眼皮底下,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相比自己,任嫂跟婆家人更亲,毕竟那边还有她的丈夫跟儿子,现在任嫂还没有完全糊涂,没把自己“扣”她五块的事供出来,如果供出来,只怕任家人还有得闹呢!
艾阳冲李嫂眨眨眼,“我累了,睡觉去,你收拾一下,把手头的工作给李嫂还有杨妈交接一下。”
看到东家的眼色,李嫂立马心领神会,她就说嘛,自己这个东家别看嘴巴厉害,力气大,其实是个再软和不过的人,尤其是对庄子里的女人,过个年还给发花布,大红大绿的看着喜庆不说,连有些爱贴男人的女人,也没办法用这布给家里头做新衣裳。
等艾阳上楼了,李嫂拉着已经六神无主的任嫂回她自己的屋子,“我帮你把东西收拾了,明天你赶一早的船,早点儿回去了,还能赶紧去经济行挂上名字,再找一家。”
任嫂惊讶的看着李嫂,她一到白楼,就把一直在白楼做工的李嫂当自己的姐姐一样,什么活都争的干,而李嫂也一直说把她当妹妹一样,常常听她说话,还愿意开解她,给她出主意,任嫂时常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地方,遇到了这么多好人,可今天李嫂是怎么了?
“李姐,你,你就不能帮我跟东家说说?我以后什么活都做了,真的,要不,我不把玲丫带过来了,”想到跟着庄子里的孩子一起去读书的玲丫,任嫂的眼泪就开了闸,女儿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还跟她说学堂里的先生都夸她读书认真,“要不我跟东家说,那五块我也不要,”她可以少拿钱,只要东家肯把她留下。
这太太实诚了,怨不得婆家人都不把她往眼里放呢,“你在庄子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东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平时可是最向着咱们的,就看得男人在女人跟前耀武扬威的,你看看就是那位容先生,容大老板,在咱们东家跟前儿是什么样的?”
任嫂有些不明白李嫂跟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懵懂的望着李嫂,“李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李嫂嗔了任嫂一眼,“这还不明白么?咱们东家自己就是个要强的,你想,她一个米粮店家的姑娘,嫁到丰城梁家,多少人求不来的亲事?她是怎么做的?离婚了啊!”
这怎么越扯越远了,还是东家的事,任嫂往楼上看了看,“这事儿不能乱说。”
“这有什么?又不偷又不抢的,有啥不能说?”李嫂觉得自己对艾阳的脾气摸的更准一些,“我就是告诉你,咱们东家有多刚强,所以呢,她最见不得别人被人欺负,尤其咱们这些还都是她身边儿的人!你是什么人?你可是罐头厂的技师!”
李嫂有些不太明白“技师”是什么官儿,但从任嫂的工钱上就能看出来,艾阳可不是让任嫂来当普通的帮佣的,“你这样的人,一个月拿的比学堂里的先生们还多了,可你过的是啥日子?东家是真的心疼你,才把你撵走的!”
心疼她还撵她走?“我听不明白……”
“嗐,我不跟你说了,我就跟你说一句,你要是想再回信河庄子里干活,就回家把规矩给定好了,那些人想吃你的喝你的,就老实在一旁呆着,不然你一分钱也不往家拿!”李嫂嫌跟任嫂说话费劲,直接给出了主意,“别提什么婆婆家法的,别看你们是城里的,家里数数,还不定有我们这些乡下人钱多呢,这年头啊,谁有钱谁说了算!不然你以为你婆婆为什么跑来想要你的工钱?还不是她心里也清楚,大洋才是家里的规矩!”
任嫂惊讶的看着李嫂,真的是这样吗?她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儿,抬头从窗户里看见女儿蹦蹦跳跳的回来,就像婆婆看见白楼时说的那样,别说是住在楼里了,就是楼后的仓库都比他们在沪市住的敞亮,她带着玲丫在信河庄子哪里是做活呢,简直就是来享福了!
难道她要女儿重回去,吃剩饭捡煤核儿,挨打受气吗?任嫂一跺脚,“我去跟东家说!”
“诶,你要跟东家说什么?”这怂人真的发起火来,可也吓人着呢,李嫂赶紧去拦任嫂,“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惹东家生气,”她可是能把一个大男人扔出去的女人!
第75章
艾阳没想到任嫂这么快就边过来了, “你真想好了?”
任嫂重重的点点头,“我想好了, 我不回去了, 只要东家不嫌弃,以后信河就是我的家, 我在这儿做工,供玲丫读书,将来她要是书念的好, 我就让她读中学, 上大学,她不能再过我这样的日子。”
“可你还有孩子父亲跟儿子呢!”艾阳道。
任嫂一咬牙,“我们家那位也不是不会挣钱, 君宝是任家的长孙,他奶奶也疼他着呢, 绝不会饿着他, 以后真不行,我把他也接过来,”
怕艾阳误会, 任嫂赶紧又道,“我会在庄子里跟人租间屋子,用我的钱养孩子,将来不论是上学还是成亲, 我这个娘都供!”
至于她那个把家看的比她跟孩子重要的男人, 那就让他好好跟亲妈还有弟弟妹妹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