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2 / 2)

沈延生转过脸去看他,仇报国正露着一副期待的表情,他这表情十分平和温顺,好像是带着十足的诚意的,然而沈延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看似老实的外表所惑,这时候已是彻底的没了应和的兴趣,因而冷笑道:“仇旅长,时至今日我们也不用说这些客气话,你怎么样我心里清楚,至于我以后要怎么样,希望你也不要再来干涉,自治会的活我很快就会请辞,沈某人自认没什么本事,还是专心的回去做我的寓公比较好。”

说着话,他又走到街上去拦了一辆车。抬脚要上去的时候,街边上驶过来一辆白色的小汽车。沈延生不由自主的拿眼角的余光一瞥,瞥见那车窗玻璃里坐着一名摩登小姐。漂亮的脸蛋一晃而过,他却看得格外清楚,那是孔小姐。

孔小姐不是早就让赵宝栓送回三河县去了么?怎么会还在镇里?再看那白色的小车向着街尾驶去,他更确定那就是赵宝栓的车。

一两秒的功夫里,他竟是惊得说不出话,心里又是震惊又是难过,还有那遭人愚弄的悔恨随着隐约的醋意滔滔的翻滚在腔子里。回头看看仇报国,他也不上人力车上去,打发走车夫,转而走向候在一旁的小汽车。

一言不发的坐到车内,仇报国也从另一侧上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也看到了刚才小白车上的情形,他嘴角边上若有似无的带了点笑意。上到车内,低下头来看了看沈延生,沈延生今天还是长袍加马褂的打扮,衣服襟子边露出一小截银色的表链。仇报国伸手去把那表链勾了两勾,似是深有头体会的咂了咂嘴说道:“延生啊,说起来我们也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往回都是和和气气的,何必弄的今天这样狼狈?”

沈延生把脸转向窗户外面,闭着嘴巴不说一句话,对于仇报国的温柔细语,也是个置若罔闻的态度。仇报国见一两句说不动他,又低叹了一声开口道,“你先前不也总是说么,我们两个之间是有情意可以讲的,同窗加旧友,这是两份情意,加在一起,还比不得那些外人么?我想你是对我有什么误会,等我找个时间好好的向你解释,你也就会明白体谅我一些了。”

说着话,他一只手轻轻的摆到了沈延生的大腿上拍了拍,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把那只手越过人肩膀去,松松的把人搂进了怀里。接着嘴巴鼻子一道跟着凑上去刚要做个亲密无间的动作,却一把被沈延生甩开了。

因着车内空间逼仄,这甩开的动作并不是很成功,仇报国那一只手还扒在人身上,却见沈延生面带怒气的向他说道:“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情意两个字?又说是启东的人逼着你,你现在这情形,是人家能逼出来的么?我就是再怎么好骗,也不会同意你去跟日本人混在一起。现在我要抽身,你也不要拦我。”

仇报国摇了摇头道:“先前是启东的人逼我没错,可这不也是个好机会么?你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遇上这样的机会,能看着我白白放过去么?”

机会?卖国求荣的机会?

沈延生听他这样说,觉得这想法简直有些匪夷所思,想开口驳他两句,又觉得人现在是被利欲彻底的冲昏了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忘记了死活,怎么是自己一两句话说拉回来就能拉回来的?于是把喉咙里的话向下一咽,又把嘴巴闭了起来。起身往旁边的空位上挪了挪,同仇报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距离就是他的态度,是避而远之的意思。

仇报国看了看两人之间空出的那一小截车座,顿时低低的发出了嗤笑,笑得肩膀都微微发颤,他又在口中叹了一声,正身看向了车子前面的玻璃。

“延生啊,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和那个姓赵的好上了?”

这一问戳到了沈延生的痛处,即刻便由脸上透出一种厌恶的表情。从情感和肉体两个方面来说,他的确是同赵宝栓好着,这一点他本来确信无疑。然而刚才在白车内看到了孔小姐,他心里又像被人狠狠的捅了个大窟窿。仇报国骗他也就算了,现在就连赵宝栓也是在骗他,明明说好了把孔小姐弄走,怎么这会儿还会用自己的车子载着人到处走呢?

思及至此,沈延生不太高兴的说道:“你别跟我胡说八道。”

仇报国又说:“是不是胡说八道,到了这情形我也不想说破,只是我站在好友的立场上奉劝你一句,你既然要依靠他,倒不如回过来指望我。我俩至少还有一份同乡的情意在,他算什么东西?土匪?土匪是会跟你讲情意的么?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等他腻了,自然会毫不犹豫的甩开你,你还图什么?”

像是要故意的等着沈延生消化这番建议一样,他顿了顿,发现人面上脸色不对,就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继续道,“这阵子南京那边开会,把晋州的几个大势力全叫上去了,什么意思,这是要变天呐。三河县那边的孔德荣你知道么?手里头抓着好几家兵工厂,在晋州就是个土皇帝的级别。现在土皇帝去了南京,回来没准就可以得个省主席的帽子。”

沈延生见他这样滔滔不绝便不想理会,就算人家得了省主席的位置跟他仇报国又有什么关系。于是不大乐意的把脸转向窗外,做出了一副拒绝的表情。

仇报国话还没说到点子上所以也不着急,对着面前的冷若冰霜,继续散发着单方面的热情:“说孔德荣远了点,孔小姐你总见过吧,刚才在小车里……”

沈延生一听,立马把脸转过来打断他道:“仇旅长,你要是再这么跟我狗扯羊皮,就麻烦你把我在路边放下,我自己找车回去吧。”

仇报国道:“延生啊,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孔小姐就是孔德荣的女儿,还是最为得宠的一个,要是赵宝栓有心靠他孔家这颗树,娶了那个小姐做老婆不是最便当么?我就是怕你在那个土匪手里上了当,把你当兔子玩了,转首又去做人家的上门女婿,这样的人值得你跟他交心么?”

仇报国这样说,沈延生听在耳里愈发的心乱如麻,好在车子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到了沈家大院门口,沈延生也不必再在这样的言语里继续煎熬。推开车门就要跳出去,仇报国又在后面抓了他的衣服,一面神色诚恳的说道:“延生,你带的怀表是不是我送你的那个,如果是我送的那个,那我希望你回去之后就好好的想想我今天说的这番话。”说完,他把手移上去,在沈延生的肩膀上拍了两拍,然后目送着沈延生走下汽车。

等到仇报国和他的小车在那一条道上驶得全无踪影,沈延生站在门口还是没回过神。脑中不断的思索着下一步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脚步慢慢的认着道往家里面走进去。路过隔壁赵家院门的时候,他抬起头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里望了望,心里忽然的有些不知所措。想着进去看看赵宝栓在不在,却又怕真的应了自己最坏的猜测。走着走着,人已经过了那门口,要再折返回去,是不大可能。于是梗着脖子直往前去,停也不停的就进了自家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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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南同衙门里的熟人打了招呼,直接在看守的带领下进到了关押犯人的刑房。关于自治会的那场枪击事件,衙门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进行了处理,梳理出这一部分的嫌疑犯人,统一的押解在一间通用的大房间里,只等着正式的行刑批文下来。

孟小南去的是一间小隔离室,房间不大,当中有一张桌子,桌边上碗盖似的灯罩拢住一个发黄的小灯泡。孟小南坐在桌子前,一手从头上摘下呢帽来摆到旁边,另一只手伸进西服外套里去,摸出怀表来看了看时间。

一会儿的工夫,门口响起沉重的脚镣声,孟小南微微的转过脸,只见两名身材健硕的看守押着个面容清俊的小青年,进到了隔离室内。看守冲着他客气的一点头,带上门出去了。小青年站在门口附近昏暗的光线中,态度上不敢特别亲近,怯怯的递来一眼,口中唤道:“孟爷……”

孟小南面带微笑,对着小青年招招手,然后从桌子底下拎出个黄焦焦的油纸包,放在他面前道:“这是大少爷硬要我带进来的,你先吃点?”

纸包一开,里面是一整块的切肉,香气四溢的引得小青年暗自吞了几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孟小南,他伸出手抓了一块摆在嘴里,一口嚼一口,越吃越快,渐渐的露出了狼吞虎咽的样子。

孟小南看着他满手油污,知道衙门里是不会给犯人预备饱饭的,加上这小子性子懦弱,恐怕进来之后就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手里抓了抓灯罩,孟小南猛的把那黄色的光束拧了起来,光柱直统统的扫到小青年的脸上,他便“唔”的一声,张开手掌挡到了面前。惊恐的从指缝中间射出两道目光,他嘴里的咀嚼也停止了。呼呼的从鼻子里喘着粗气,样子看起来十分的恐惧。

这样的灯光下,孟小南面目温和,口中低低的叫了他一声:“元宝。”

元宝一听,浑身抖了一下,飞快的咽下嘴里的食物,坐也不敢坐了,耸着脊梁骨站在孟小南跟前,小声回道:“孟爷,我全照着你的意思,进来之后我一句话也没说,一句也没说……”

孟小南抬起脸,发现元宝的额角上青了一大块,头发掩不住淤血的痕迹,刺目的颜色正在雪白的皮面上肆无忌惮的绽着。这光景要是让乔振霖看见,指不定他又要当场难过,然而换做了孟小南却只觉得这伤来也来得理所当然。

进了衙门一言不发,怎么会不挨打。

似笑非笑的对着元宝翘了翘嘴角,他语调柔和:“你也不要这么怕我,虽说我平常是没给你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再说了,大少爷疼你疼得跟什么似的,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会轻易就放过我。”说着,孟小南从纸包里捻出块肉片来,递到元宝面前,劝道,“你再吃点,我们边吃边谈。”

元宝小心的从他手里接过肉片,塞进嘴里去吃了,然后慢慢的弓着身子在他面前坐下来,两只眼睛时不时的往他脸上睃。

孟小南笑道:“你也不要怨我,过了这两天我马上就托人把你救出去。等出去之后,钱和车票我也都给你预备好了。你直接上三河县里去坐火车,到了北平想干嘛就干嘛,不是很好?”

元宝没应他这话,也没对他口中的未来做任何联想,只是低声说道:“临走之前,我能不能去看看乔爷。”

孟小南说:“你见他干嘛?”

元宝犹豫片刻,终于说:“乔爷对我有恩,我总不能这么不声不响的一走了之。”

孟小南道:“你这想法是没错,可大少爷要是真见了你,你还走得了么?他预备着把你带到上海去,到时候要是强留你,你就真留下了?”

元宝摇摇头:“我既然答应了你做这件事情,早就知道不能再继续跟在乔爷身边,我就看看,偷偷的在什么的地方看看就好了,不会让乔爷发现。”

孟小南听他这样讲,又想起昨天夜里乔振霖那着急的模样,心中难免的起了一丝讥讽。这难道还是一场高山对流水的知己逢知己了?可惜他们命里的路就注定走不到一处去,遇上了又能怎么样?恐怕只能平白无故的多添烦恼罢了。

态度和蔼的发出微笑,孟小南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心里这样想,那我就帮你安排一下,不过我们可说好了,你只能看看,千万不能往他跟前去。”

元宝一听,瞬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向着孟小南问道:“孟爷……我想问问……虞镇长他……”

孟小南收住脸上的笑,略作停顿,沉声道:“他死了。”

话音未落,元宝顿时面色惨白,惊恐十分的将两只眼睛瞪成了滚圆,然后慢慢的从里面渗出泪光来:“……我,我真的杀人了?”

孟小南朝他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垂下眼睛说道:“事实是这样,可跟衙门里的人你可不能这么说。”

元宝垂着脸盯住那纸包中吃剩的肉片,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嘴唇止不住抖着,他想自己只是打了这么一枪而已,怎么就真的把人打死了呢?

“我们还是按照原有的计划来,等上面来人提审你,你就说自己是听了仇报国的命令才去放的冷枪,明白么?”

元宝默默的听,听到后面慢慢的点了头。孟小南看他眼角边快渗出泪花来,担心着出去让看守看出什么异样,于是从衣服里拿出手帕,递到他手里说道:“你快擦一擦,这本来也不管你的事,都是那个姓虞的运气不好。你不要哭,只当人不是你杀的,反正他早晚都要死,早一步而已,有什么要紧。”

103第九十八章

沈延生在家里待了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心里为了赵宝栓和孔小姐的事情乱得天翻地覆。他生平没什么吃醋的经验,这偶然的一遭还吃得心焦而胆怯。仇报国的话推波助澜的扶持了他心中的恐惧,沉石一样压住了他的勇气。于是他怨妇似的在家里自导自演了几场大发雷霆,倒是没把心里的郁闷释放出去,只弄得家里大小的佣人个个都成了避猫鼠,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的缩起脖子提起呼吸,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唯恐一句话一个动作让他挑出毛病,又要吃一番折磨的苦头。

这中间有自治会的干事打来电话,说是要来上门慰问。沈延生想也没想就做了拒绝,这时候才想起虞定尧来。虞家没了虞棠海,恐怕是要多风雨,虞定尧虽说是过继给虞棠海做了儿子,可毕竟年纪不大,要是上面两位姑爷有意打压,他和虞太太一老一少想在府内立足,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这天傍晚,终于从虞府里来了消息,沈延生二话没有立刻就带着慰问品上虞家奔丧去了。去的时候他心里有点着急,因为想看看虞定尧到底怎么样了。前几天看人跪在地上模样凄惨的嚎啕大哭,他一时心虚避了个干净,然而事后回想,他又对此充满了愧疚。不要说虞棠海的死他也有责任,即便是没有责任,出于道德与礼仪,这时候也是该说两句安慰的话。

他不是还想着要对虞定尧这孩子好一些么?这不应该是个空口无凭的愿望。

在心里盘算着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小车直驶出路口,在拐角的地方和一辆迎面而来的白色小汽车打了照面。那辆白车他见得多也坐的多,更不要说熟悉两个字。

直接让司机把自家小车倒回去绕路走,却不想对面那白车的车灯闪了两闪,一个斜刺冲过来,挡住了他们转弯的道。

刺耳的刹车声一响,司机面露难色的回过头来:“先生……这……”跟前那车他认得,是隔壁赵宝栓的,再加上这两天里接连的受了各样的变故,遇上这样的事情便难免的有些不知所措。等着自家先生拿主意,他手心里涔涔的冒出汗来。可沈延生坐在车后座上,却是默了声的一言不发。

司机等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了,低声的开口询道,“先生……要不我下去说说,要他们给咱让个道出来?”

“不用下去。”

车灯的光芒透过挡风玻璃直射向沈延生所在的座位,半明半昧的光线中,司机终于看清了自家先生的脸。那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两道眼皮镇定安然的微垂着,在白净的皮肤上落下两扇睫毛的阴影。阴影动了两动,露出底下漆黑乌亮的眼珠,眼神却阴测测的渗着凉意,“直接撞过去,撞开就走。”

“啊?”司机听他这样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先生在同自己开玩笑。这好好的撞人家的车,撞的还是隔壁邻居赵团长,似乎怎么也说不过去。正是犹豫的时候,后面的声音已经带了明显的愠怒,又喝了一声“撞过去”,接着是文明杖击打在车座上的重响。

如此态度之下,司机也不敢再怠慢,胆战心惊的转过身去正要把车子重新发动起来,就看对面的小白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这人穿一身挺括齐整的军装,装扮甚为周全严谨,军帽马靴武装带束出鹤势螂形的模子,走起路来步伐稳健。顺着车头上两束灯光走过来,靴底磕哒磕哒砸得路面连连作响,这响声不慌不忙,是有条不紊的拍子。及至到了车窗前躬身搭了只手在车顶上,这人终于从帽檐的阴影下露出了大半张线条硬朗的面孔,一开口口气轻浮,对着下到一半的车玻璃内的沈延生缓声问道:“沈会长,哪儿去啊?”

看他这模样和腔调,在加上横拦在前面的汽车,怕是不能轻易的就放人走。沈延生盯了他的面孔,心里那团鲁莽的火气稍稍有所压制,因而冷着脸答道:“我准备去一趟虞府。”

“虞府?奔丧去?”说着话,赵宝栓又敲了敲车玻璃,继续道,“正好我也要去,你带上我?”

沈延生说:“以我们两个现在的立场,恐怕不适合一起在那样的场合出现。你要是真心准备去,这两天找个时候自己去就行。”

看小白脸红口白牙说的这样一本正经,赵宝栓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床上床下两个模样,要不是他心里还记着小白脸的好,这光景下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头昏眼花睡错了人。

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赵宝栓起身对着自己的司机摆了摆手,小白车立刻就向着边上开出去,给沈延生腾出条道。

沈家司机眼疾手快,立马就把汽车发动着开起来,由慢到快,渐渐加着速度,一边又从后视镜里悄悄的去看自家先生的脸。那脸阴得不行,都快拧出水了。

缩着脊背把目光转回前面去,司机一路沉默专心开车。生怕一个眼神接触就踩了人心尖上的地雷,好端端的炸得自己灰飞烟灭。

沈延生的小车在道上驶得飞快,此时的虞府内也是一片上下忙碌的光景。丫头佣人们统一的穿戴了白麻的孝服,走路说话都是轻声轻气的,唯恐惊扰了宅内的家眷。正门的楼里腾出一大间做了灵堂,除了奔走的下人,还有几个远地赶来的亲戚,三三两两的跪在灵堂上,有几个不知道是哭晕了还是跪晕了,凄凉的倚在旁人肩上,用宽白的衣袖一遍遍的抹着脸。

沈延生到的时候并没有在灵堂里看到虞定尧,只有虞棠海的两个女儿和大女婿在那里招待着前来奔丧的宾客。虞太太面色惨白,端坐在棺木旁边,发鬓上压了一朵白花。一动不动的,她几乎把自己坐成一座玉石雕像,冷的眼睛冷的嘴唇,只有一双眼眶周围微微浮了圈肿。目光笔直的盯着自己眼前的一方地面,她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两只眼睛好像也忘记了要挣要眨,只剩下眼底不时闪动的水光。

沈延生看她眼睛里的眼泪干了流,流了干,便低下头默不作声的去旁边的佣人手里接了一把纸钱和几个锡纸元宝。走到火盆前面一样一样的烧进去,他心里那种无比沉重的罪恶感又浮现出来。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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