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同?”
难不成还要让他亲自参与到剿匪的第一线去不成?他是来出谋划策提供线路的,又不是来扛枪卖命的,运筹帷幄,总不至于时刻面临危机。所以这一趟急虽急了点,他倒是不怎么怕,因为他早就想好了,不管谁出来说什么,想要他往前面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仇报国看他语气生硬便识趣的不再吱声,车子沿着镇郊的山道一路直行,速度不是很快。新征集的队伍被分成几个纵列,肃静前行的前端,是熊芳定和他的卫士刘为姜。
仇报国大摇大摆的坐着吉普在前头,熊副队长却只有马可以骑。比起那些徒步行军的,他当然还是有地位,但是这地位不高不低让人憋屈。随行的还有几名干事,都是唯唯诺诺不怎么吱声的人,此时远远的落在熊芳定后面,看这副队长一副黑云压顶的架势他们也不敢贸贸然的往枪口上撞,各自勒住自己的马匹,能走多慢走多慢。
刘为姜跟在长官后面,面目镇定。天亮前他让宋世良给万长河那边送了消息,相信这个时候万长河已经回落雁岭去了。
眼看各路人马蓄势待发,一场明争暗斗近在眼前。
======
大约傍晚的时候,仇报国的队伍终于到达了白家岙,两道山坡子密林层层,在夕阳的映照下,目光所及,皆是浓稠的墨绿。
岙口有几处荒废的土房和草棚,这本来是个供人歇脚的驿站,然而随着匪患的猖獗,渐渐的没有人敢在这里多做停留,剩下几片碎泥烂草,看着也不是特别牢靠。不过由于镇长连年的剿匪,一趟两趟的总有队伍过来,便临时性的在旁边搭建了一片营房。
仇报国让部队在此驻留,埋锅落灶,准备过夜。
沈延生脱了外套,坐在火堆边,他还完完整整的穿着里面的衬衣。随行的干事都是士兵出身,从头到脚的装束也十分统一,就是保安队的制服军装。唯独他是个特例,油光水滑的分头梳得一丝不苟,衬衣长裤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同整支军队格格不入。
仇报国把他安顿下之后,转身又去东头忙到西头。没功夫缠他,到也顺了他的意。
噼里啪啦一顿忙碌,底下的小兵给端来了肉汤和米饭,味道清淡无功无过。沈延生随便吃了点,端着汤碗忽而有些失落。他想起吴妈的手艺,菜香肉酥的可比这强多了。
早知道今天就会被拉出来,他昨天就该放开肚皮好好吃一顿,只可惜嘴瘾没过上,就是连小舅舅的面也没功夫见一个。最近这阵子,他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天天早出晚归,简直成了个不带歇的陀螺。沈延生慢慢吞吞的在堂间吃了饭,挨过吃茶时间,都没见人回来。最后实在呆不住,只好回屋休息去。
这小舅舅呀,不是又趁着自己不知道到处做他的好人去了吧。
掰开手里的半截树枝丢进面前哔哔啵啵的火丛,他看着那金红色的火舌一层层的卷住灰白的枝条,渐渐变形的时候,忽然跑来一个小兵,对着他行了个毕恭毕敬的军礼,开口说道:“沈干事,仇队长吩咐了让人去他那儿开会。”
仇报国的营房是这一片中最大,灯光最亮的,一进去,屋里已经或坐或站的塞了好几个人,都是在保安队大楼见过的熟面孔。
当中一张大桌,压着四角摊开的作战地图。白堡坡上的大致情况,沈延生早就交代过一遍,一些具体的细节也已经转化为数字和符号,标注到了展开的地图上。
他们的对手并不是一帮临时起意的乌合之众,而是有组织有规模的半正规化部队,不仅根深流远,而且在武器装备上也十分先进。镇长年年剿,这帮人在应对和反击上也渐渐的累积出了经验和教训。加上常年盘踞,又对附近的地形和山势极为熟悉,所以此行若是没有个周全的准备,贸然出击必定事倍功半。
权衡利弊,一众人讨论了半天,最后仇报国下了暂时的命令:全员现在这里驻扎几日,等情况观察完毕,再做进步一的行动。
会议完毕,大大小小的人物各自归去,沈延生也跟着他们走,然而走了几步,却发现仇报国跟在自己后面。
怪事,他跟出来干嘛?有话说?
沈延生默不作声,蒙头走路,及至进到房内,仇报国依旧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情境,撩开遮挡用的粗帆布,他大大剌剌的找了地方坐下,然后一左一右的摘了脚上两只马靴。
沈少爷站在房间中央,对他这番行为很是不解,眼看着人把脱下来的鞋整齐的摆作一对,他冷声问道:“仇队长,你歇错屋了吧。”
仇报国一抬头,说道:“没啊,我跟你睡,你不就睡这儿么?”
“跟我睡?床这么小,怎么睡得下两个人?”
仇报国嘿嘿两声:“我搂着你睡。”
大概是这死皮赖脸的语气让人联想到赵宝栓,沈延生心里登时翻江倒海的一阵不快。懒得跟人废话,他捡起一旁的外套穿到身上,扭头就出了营房。
仇报国在里头“哎哎”了两声,手忙脚乱的穿起鞋追出来,看到沈延生默不作声的往火堆边上一坐,他才意识到自己这脸皮是有些过于厚了。不过他还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有点图谋不轨的意思。期期艾艾的坐到人身边,他看看周遭,然后做贼似的掰住了沈干事半边胳膊。
“延生,生气了?”
沈延生抬手掸开他,看也不看一眼。
仇报国又说:“你别生气,我不睡里面还不行么,我上别地儿找床睡,不耽误你,别生气了。”
沈延生盯着那火苗寥寥的篝火堆,沉思片刻,说道:“三爷,别说我这人不讲情面,其实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清楚。”
“……你清楚?”清楚什么?仇报国一时遭人揭了短,不由自主有些面红。
你清楚我爱你?
看着对方白白净净的脸蛋,他胸中压抑的情爱之涛又汩汩的涌动起来。想要试试探探的说两句半肉不麻的话,沈延生却是开口了。
“三爷,既然你我熟识多年,我也不拐弯抹角。你有心思是你的事,可不要往我身上使劲,我们又不是一男一女,该说什么做什么得有分寸。”
仇报国脸色一黯,知道这话是让人说到了边,然而失望之余他又有些气愤与不甘,便低声问道:“别说我什么都不清楚,你跟赵宝栓就是一男一女了?搁一起好的时候,你给他做女人?还是他给你做女人?”
几句话语气不重,但内容粗鄙,仇报国这是气话,可沈延生听在耳里,却是匪夷所思的扭过了头。
两只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瞪得滚圆,他眉头紧锁,是个要彻底生气的模样。
“你说什么?”
仇报国硬着头皮,他在沈面前总是势弱,就是因为弱得久了,过于服帖,所以才会引来对方的轻视。所以这一次,借着夜色遮脸,他也想强势一回。
“我看你这模样,肯定只有挨操的份,怎么了,他有什么本事,让你这么舒服?”恶声恶气,他把自己体内那点使坏耍赖的性子全提了出来,胳膊一抬揽住边上的人,他过去就要亲要摸。沈延生没料到这软蛋也会有这副不要脸的样子,怒气横生的便要挣扎。就在两个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时候,慌里慌张的从前方的黑暗中跑来一个小士兵。小士兵踉踉跄跄,站到他们跟前咽了口唾沫,急急得说道:“报告,报告队座,前面有情况!”
48第四十五章
仇报国领着几个人去到出事的地方,前脚到,后脚熊芳定也来了。只见两个士兵抬着一具尸体,正在往有火光的地方走。
尸体让人抹了脖子,喉咙底下湿淋淋的一道血口子,衣服襟子斑斑点点,是大片大片的血迹扩散。单从人身上的领徽和制服来看,这是保安队的人。
仇报国就着光看了一眼,浓重的血腥味嗅得他直泛恶心。撇过脸,他手一挥,让人把尸体抬走了。熊芳定站在一旁,脸色也是不大好,可惜这时候他身边没有刘为姜,不然这个贴心小狗腿铁定会在第一时间给他递上手巾。
是了,这副队长爱干净嘛,特么比娘们都讲究。
转身面对站在营房外的一列小兵,仇报国沉着嗓子斥道:“怎么回事儿!”
“报告队座!刚才小王说想撒尿,结果很久也不见他回来,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倒在营房后面的草丛里,已经,已经死了。”
队首的小兵撕扯着喉咙回答,声音里还能听出紧张,不知道是对着仇报国心生畏惧,还是同伴血淋淋的尸体让他后怕。
为了补充之前的人员损失,这帮新兵全是熊芳定四处抓壮丁似的搜罗过来的。没经验,缺胆识还少调教。如今这匪还没开剿,倒是先莫名其妙的死了人,仇报国对着熊芳定便是冷冷的扫了一眼。
熊芳定目不斜视,胸中镇定,即便是知道仇报国之后定会用此事向自己发难,他也没有露出慌乱之色。
既然没有露出破绽,当着这么多手下,仇报国也不好直接开口骂人。抬眼看向那些士兵,这时候从前方的暗处中跑来一队人。
手持佩枪,这些人步伐匆匆,及至到了近处,仇报国一眼就认出了那为首的——不是熊芳定的贴心小狗腿刘为姜么。
跑到跟前,这青年挺身向他行了个军礼,然后不知道是对着哪位长官,高声汇报到:“报告!我已经带人在附近搜过一遍了,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仇报国视线一斜,心说,骂不着大的,还不能训一训这小的?
别人投鼠忌器,到了他这里便是杀鸡儆猴。转去面对了刘为姜,他也不问前因后果,张嘴就把人大骂了一顿。
“……给你们饷钱不是让你们逛窑子上赌场的,老子领你们出来是为了剿匪,不是特么来给你们送终!刚到还没开干就死人,这不是当着面给老子卷脸子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刚才在沈延生那里吃了瘪,所以仇队长怒浪滔天,越骂越凶。好不容易等他发泄完毕,一直沉默不语的熊芳定站了出来。
“这事我会负责,到时候给你交代。”
仇报国盯着他冷冷的面孔,半响哼道:“好啊,那还请熊队长务必认真调查,到时候给我个圆满的交代,我也好回去向镇长交代。”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自己的营房走去。
熊芳定看他走远,目光中满是不屑,对着那帮士兵稍作安排,他也领着刘为姜往回走。
“你怎么会在那里?”
“报告队座,我本来是按照队座的意思注意沈仇二人的动静,刚好撞见那边有情况才带人追过去。”
“追到凶手了?”
青年摇摇头:“天太黑。”
熊芳定说:“这次的情况可能比较复杂,你是我的卫士,没有我的指令,还是不要有所动作了。对了,我让你从底下抽人,你办得怎么样了?”
“人员都已经到位,随时听后队座差遣。”
一场骚动得到平息,保安队的驻扎区也因此加强了巡逻守卫。一左一右都是敌,他们夹在当中更要提高警惕。
从熊芳定的营房里出来,刘为姜并没有就寝的准备,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依照万长河的嘱咐,对分散的人员进行了情报转达。而那个小王就是因为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一泡尿把自己冲上了黄泉路。
杀人的匕首,刚才追出去的时候已经处理掉了,此时迎着头顶上皎洁透亮的月光,刘为姜沉默的望向那一片隐藏在浓黑夜色中的山峰与密林。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所以心境同面色一致,毫无波澜。
第2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