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栓先是拿他当女人用了一回,接着又因为不是女人而取笑他,沈延生心有不甘。这种不甘慢慢的趋向晦暗,居然变成了一种类似于妒恨的情绪。他从小到大都有人疼,可这种疼和床上那种疼不一样。沈少爷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想象过自己跟别人相互交心彼此爱慕的模样,更不要说因着满腔爱意滚上床的情况。那些耳厮鬓摩成双成对的在他看来,不过是统一的脑子灌了水,肚子进了风,不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不过他可以不爱别人,却渴望别人可以来爱一爱他,仿佛只有人爱他,才能让他获得一些精神层面上的慰藉。
而眼下,他一方面讨厌赵宝栓,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得到对方的倾慕,如此矛盾之下,沈延生不禁皱起双眉——他自己也闹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大木桶里,热气腾腾的往外冒着白烟,沈延生脸蛋微红的坐在缭绕升腾的水汽云雾当中,美得跟个临世仙童一般。湿毛巾被他从桶沿上扯下来,通透的吃饱了热水。抓着毛巾来回往身上擦拭,他下手极狠,像是跟自己这身标志的细皮嫩肉有仇似的,没一会儿功夫就从底下的白皙里透出了道道红痕。胸脯上两粒点缀受了毛巾粗糙湿热的刺激渐渐硬挺,红润水亮的顶成两粒小珠球。把毛巾摁进水里继续往身上拍,柔软湿润的触感沿着胸脯一路向下。走到末路,他把手伸向了自己腿间。两条雪白的长腿盘在一起,当中端端正正的伏着一套东西,那东西生得不大不小,尺寸颜色全是标志可看的。
热毛巾往那器具上一裹,他仰头作了个深呼吸,一手划开水面撩到脸上抹了一把,同时,思想和身体一道正气满满的豁达开朗了。
他想道:自己这样漂亮出挑的公子哥,还需要一个土匪的倾慕?
笑话!
洗完澡,沈延生顺便在热水里舒服了一把,很久没有弄,底下的东西几乎有些人来疯的趋势,稍稍抚弄,便迫不及待的倾囊相授。脊背一颤射进热水里,沈延生有些意犹未尽,因为这爽快实在是来的过于短促。不过也好,美味之所以能美得让人思念频频,多半也是这样少而短暂的。况且这种事情做多了容易伤身,也只有三秋相隔才能凸显出那一日的弥足珍贵来。
自顾自的编出一套顺遂的理论,沈延生穿戴整齐,然后把瞎眼叫进来收拾了屋子。
地上有残留的水迹,湿湿嗒嗒的一路沿向炕席,小眼睛跟班端着个脚盆,视线顺着那些细碎的痕迹往上看,只见沈延生趟在炕面上,正对他露出两只雪白的脚丫子。这脚丫子像两块精心雕凿的美玉一般,不仅沿袭了他身上惯有的白,还细腻透亮的在起伏的脚窝里露出一点淡淡的血色。
瞎眼看了一会儿,眼神有些发直。
这时候沈延生在他面前坐了起来:“小眼睛,去把我的纸牌拿过来。”
瞎眼顿了一下,视线上提,提到沈延生雪白的脸蛋上。沈延生催促似的冲他摆了摆手,然后翻身跪到炕席上,开始往边上推开垫子被褥之类的东西。他刚洗干净,宝贝似的把肚兜穿到了身上——这是要走的准备。
接过瞎眼递过来的纸牌,他盘腿而坐,后背挺的笔直。依次在面前摆开那些花色各异的纸片,他又独自的沉浸在繁琐的游戏规则里。
瞎眼看他摆两张收三张,实在弄不出什么名堂,就独自收拾了毛巾之类的什物,接着喊人来把大木桶扛了出去。
等人都走干净,沈延生忽的从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纸牌中抬起了头。他很高兴,几乎有些欢腾。伸手往自己胸口肚子上摸了摸,他摸到衣服下肚兜的轮廓。纸牌被他重新打散,总结了前几天最新的观察结果,重新在炕席上排列开来。他脸蛋红红的十分兴奋,嘴角也翘着,总像有一抹笑不开又抹不散的轻松挂在那里。
我要走了。他想。
心里的激动因着腔子里噗通噗通的心跳而越来越浓烈,他感到自己这趟信心百倍。跳下地,他拿出那只竹篾编成的小箱子,箱子两边都生了搭扣,很结实。像抱小孩儿似的把箱子抱进怀里,他光着脚,梦游似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地上很凉,凉得透脚,可这凉意却刺激得他分外精神抖擞。
我终于是要走了。他又想。
站在地上,他抬头望了望房梁中间的大红花,彼时这东西让人觉得很是忿然,此时却又有了几分热闹的喜庆。
他手里有钱又有情报,什么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全都唾手可得。
这真是妙,简直妙得无法再有极致。
16第十六章(上)
十六章(上)
赵宝栓进屋的时候,沈延生已经睡下了。这小白脸最近很安静,也不四处遛兔子,也不扛着枪托到处打人。单单就是洗洗澡,晒晒太阳,要么就是对着镜子来回照。
依照瞎眼汇报而来的情况,赵宝栓摸不透这位白脸少爷到底什么脾气。读书人总有这样那样的讲究,作风习惯,通通的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但是赵宝栓却从来没有因此就觉得自己低人家一等。桥归桥路归路,沈延生有的智慧他也有,比起对方的白白弱弱,他甚至还有个高大威猛的身躯,外加一身蛮牛似的好气力。如此,综合起来说,似乎还是他稍稍的占出这么点优势。
每次和沈延生说话,他两个眼睛笔直平视,那目光都是平等坦荡的,不回避不轻薄,倒是沈延生有几回让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主动自觉地把视线别到一边去。
站在地上脱了衣服裤子,这位老大照例光着屁股去爬炕。一个膝盖刚放上去,他像是忽的意识到动静一般,探头往沈延生的方向看了看。沈延生背对他,面朝里躺着。两人早就分了被子,此时那被子卷饼似的整个裹在身上,小白脸睡得很安稳。
赵宝栓动作轻之又轻,几乎有些小心翼翼,两条腿一同跪到炕面上,他用胳膊支着上半身,慢慢的把视线眺进里面去。他想看看沈延生的脸,白天没什么机会看,到了晚上就不能再错过。
其实这个小白脸长得挺好看的。
赵宝栓虽然不是个挑嘴的人,但也有美丑的区分。虽说他对待女人总是抱着体恤与怜悯的态度,可这不代表他不爱美人,不能接受美好的事物。
沈延生就是桩美好的事物,而且由内向外的让他感到受用。
屏住口气把手伸到对方面前,他本意是想摸一摸对方豆腐一样滑溜细嫩的脸蛋,然而指头到了跟前直转弯,他竟是突发奇想的用指肚碰了碰对方长翘浓密的睫毛。睫毛小扇子似的垂在两片眼皮底下,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颤动。
赵宝栓很想笑,却又不能笑出来。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只是镜花水月,稍有响动就会惊醒不见。
顿住手势,大胡子借着室内昏黄的光线把人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最后动作笨拙的帮他压了压被角。
扭身坐回自己的被窝,他手一扬,往枕头底下塞进把驳壳枪,闭上眼睛躺倒的同时,他也想:这个学生哥,要是真能留下来给自己做个师爷就好了。还得是安安稳稳的真心留下,反正自己横竖不会亏待了他,到时候真闯出名堂,吃肉喝汤都跟自己在一个碗里,还能少了他一口半口的好处?
这边吹灯拔蜡的刚作罢,沈延生立即在一屋子的漆黑里睁开了眼。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手脚统一的蜷在被褥里发凉,要不是硬含着一口气,恐怕刚才赵宝栓碰他那一下,他已经忍不住露出了破绽。
这胡子老粗要干嘛?
沈延生睡得早,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睡着以后还有这样心惊肉跳的一出,陡然间失了安全感,他开始无端的发出各种臆测。
是不是自己身上腿上都让这混蛋摸过了碰过了?
要知道,他睡觉只穿一件裤衩,尤其是俩人分了被子之后,恨不能偷偷的在被窝里把裤衩都脱干净了!
说实在的,赵宝栓的触碰抚摸并不可怕,他沈延生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睡也睡了,看也看了,断没有如此金贵的道理,可那触碰抚摸的理由却让他脊背发颤的紧张到骨子里。
他不明白赵宝栓究竟拿的什么眼光看他,如果是男人看女人……
他需要倾慕,却不需要倾慕之外的肉体亲密!
如此,沈延生顿时双眼圆睁睡意全无,悄悄的在黑暗中把个拇指抵到嘴唇上,他微微蹙眉。
要走,一定要走!
指甲顶进齿关,他竭力的控制着忽起忽落的呼吸,劲量的伪装成安稳熟睡的鼻息。赵宝栓就躺在他身边,刚睡下,这会儿鼾声未起,可见这人还醒着。
月色淡淡的从窗格里透进来,从起初单纯的黑暗到渐渐适应的微弱光线,沈延生在炕席一侧的墙面上,捕捉到两隆起伏的黑影。那是赵宝栓和他的倒影,皮影似的贴在白色的墙面上,随着规律的呼吸微微发出起落。
他渐渐有种如梦初醒的恐惧,赵宝栓是谁啊——土匪头子。
这样的人,自己怎么能安然无恙的睡在他身边还毫无自知呢?
一个人高兴与不高兴,通常只是分毫有别的心念之差,或许今天赵宝栓还供着他,转天也有可能让他脑袋开花。
沈延生没有虞定尧那样天真无畏的少爷气,他见识过残酷的杀戮与暴力。子弹虽然冰凉,可出膛的一瞬间却可以变得跟火焰里灼出来的刀尖一样滚烫锋利,而且速度超常,几乎不会给他思考的机会。
沉默着吞下一口唾沫,沈延生冒了一额冷汗。
依照他的计划,等下了山,他就把白堡坡的情况高价卖给一心剿匪的罗云镇镇长。一招借刀杀人,既可以让他鼓了钱囊,又能帮自己解了那一枪捅屁股的恨,真可谓是两全其美。
然而现下,他畏惧了。
恨不如当初那般浓厚,惧意却骤然加重。
钱?他暂时不缺。恨?他暂时可以不解。万一镇长没有端掉这位毛丛丛的大胡子,大胡子再反过来同自己结下深仇大恨,岂不是得不偿失?与其憋着一口气去赚那几个可能让自己掉脑袋的钱,还不如安安稳稳的过自己小日子。
反复权衡,他悄悄的活动起手脚往里面挪动了身体。靠墙的最里面,放着一盒纸牌。这是他连日里用来记录机密情报的道具。默默的在黑暗中盯住那窄小规矩的方盒子,他决定暂时放弃这个报复计划。
一遭遇上赵宝栓,这本来就是孽缘,既然是孽缘,那就该早早了断,彻底断干净。下了山,他就彻底的同身边这个男人没了关系,往后各走各的庄康大道,谁也不要记起谁。
打定主意,沈延生在黑暗中闭起眼睛。
出这间大屋,往后走是马厩,马厩里有的是膘肥体壮的快马,随便牵一头即可出行。看院门的喽啰他也熟悉,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天,除了四处刺探情报,他还动手打人,哪个喽啰多看他两眼就要挨打,而且打起来不分轻重,统一的使狠劲往死里打。很快,这一拨看守院门的,走游哨的,全叫他打了个遍。战绩越多,他就越骁勇,工夫技法没什么进步,倒是在喽啰里竖起了威信。进进出出,顺畅自如。
演练似的在心里把出逃计划编排了一遍,这回沈延生是浅浅的出了口气。
白墙上的月光越来越浓,屋外寂静的院落里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寥落的虫鸣鸟啼,游哨悉悉索索的脚步,看守低低的细语声,还有偶尔的几响咳嗽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慢慢的把半个黑夜向黎明的日出推过去。
沈延生一手抓着纸牌盒子,黑暗中,两个眼睛睁得很大。而赵宝栓就在他身边,侧身躺着,好像半堵小山丘。
慢慢的转过身,他沉默着面对了前面黑黢黢的影子。赵宝栓实在是生的很壮实,而且皮肉紧实。此时搭出一条胳膊摆在棉被外面,起伏的肌肉轮廓被窗外透入的月光勾勒的分外流畅饱满。他长的很大,手大,脚也大,简直像座小山一般。而沈延生只要一想到头天夜里就是怎么一具厚实沉重的身体压制了自己,心里头就有种难以言喻的郁闷与惆怅。
看着看着,他心里的恨又悉悉索索的开始冒头。
一边胳膊支起身体,他尽量的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揭开被褥,身上完整的衣物立即让月光照得一片透亮。悄无声息的从炕席上坐起来,他起的很慢,几乎每动作一下,就要停上这么一小刻。两只眼睛死死的盯住赵宝栓,他把两条腿伸到地下。
赵宝栓睡的很熟,胡子嘟噜在嘴边,让进出的呼吸带的阵阵发抖。沈延生坐在炕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发现这土匪头子真是有些面目难辨。虽说他们同床共枕这么些天,但到底对方是个什么长相,他还不能描出细致的轮廓——胡子碍眼,始终是让人有些云里雾里。
悄悄弯身下地,沈延生捡起地上的布鞋抱进怀里。竹篾编的小箱子被他放在门后的角落边,那位置他摸了好几遍,绝对不会摸错。箱子里有衣服,他出去再穿也不会冻到。
一步一顿,他走得像个初上台的提线木偶,脚步轻轻的,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及至到了门边摸到箱子,他胸口吊了半天的心才有了几分难得的安定。
白堡坡山势陡峭,要是直上直下,这黑灯瞎火的肯定要出事,所以他早就仔细的研究过一番。除了上山的正道,后面隐秘之处其实还有一条地势低缓的小道,只要在这小道上跑开大马,天亮之后他就能顺利下山。
这个时候,院子里的喽啰肯定不敢拦他,只要出了这个院门,他便是自由之身!
沈延生想着,忽而有些雀跃。就连先前躺在赵宝栓身边的那种恐惧都被无形的削弱了。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个蹲在赛道前等枪响的运动健将!
直起身扬起脸,他把手放到门栓上。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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