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先帝为了把皇位传给他,册了他父亲为太子。
册立太子和册立太孙的仪式是同时同地进行的——这本就不合礼制。先帝还特赐封号“熙成”与他。
这倒不是什么制衡之策。先帝性格使然。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先帝宠他宠到天上,同时漠视他父亲如无物。
这就种下了他父亲厌恶他的因。
据说先帝晚年的时候是有动过直接传位于他的念头的。
先帝驾崩后三年,皇帝站稳了脚,立刻废了他的太子位。那时他继续留在京城的话,怕是熬不过那年的冬天。多亏先帝给他留下的太傅王显给他出了主意。北疆战事激烈,他自请从军。
那时他才十三岁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能活下来。
偏他就活下来了,还活到了今天,碍了许多人的眼。
……
想着想着,就觉着小腹隐隐作痛起来。不是受伤那处,是,膀胱那处。
他晚上喝了一大碗药一大碗米汤,全是水。
傅晏挪动身体想爬起来。岂料他中的那种毒,恰是在深夜时分发作的最厉害。虽是早有预料,提前吃下灵丹妙药消去了大部分毒性,到底还是有些影响的。现在他手脚麻痹,想动,然而无法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街上打更的声音一次次响起。傅晏咬着唇,烦虞先生扶我去小解,这句话几度涌到嘴边偏偏就是说不出来。
而虞老爷睡的那么香甜,丝毫不察。
等傅晏忍到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直淌的时候,天边终于亮起鱼肚白,而傅晏可以动了。
傅晏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房里屏风后,果然那里放着马桶。
终于释放掉,傅晏直接瘫倒在地。
好一会儿才有力气重新爬起,爬回炕上。
虞老爷还在酣睡,睡的面色绯红口水横流。
唉,还指望着你来护卫我?傅晏面无表情地给虞老爷把踢开的被子盖盖好。
便在此时,屋子外面有声响响起。
傅晏从窗户缝隙里望出去,就见外面天空晨曦已现,一个女孩儿从旁边屋中走出,迎着朝霞伸了个懒腰。
朝霞映亮她的眉目,傅晏恍惚觉着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似乎是在梦里......
“小仙女......”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
第5章 傅晏的脾气
虞楠裳站在院子里,迎着朝霞伸了个懒腰,然后开始打一套五禽戏。
她出生时早产,幼时身体极弱。等她略大点虞老爷就教她一些拳法,也请了人教她习舞,几年下来,到底是练的活蹦乱跳,比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强健几分。
以往虞老爷都会和她差不离时间起,陪她一起晨练的。可是今日,她一套拳打完了也不见爹出来。她便取了热水放到他卧室门外,然后自去洗漱。
屋里虞老爷倒是已经起了,只是他顾不得着衣洗漱,先给傅晏装扮起来。傅晏绷了半晚上,此时半睡不醒蔫蔫撘搭的,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殿下脸型,适合梳个堕马髻。”他竟亲自动手梳理傅晏头发,熟练地挽发结髻——傅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头上原是顶了一晚上女子的发髻,还有钗环……虞老爷梳发功力了得,片刻功夫便得了。又把拆下来的钗环绢花细细地簪上。
傅晏:……装扮成女子我认了,可是这些个,可以省了吧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这些小事上,他向来不擅长拒绝别人。
虞老爷又去外面取了水,拧了手巾伺候傅晏擦脸漱口。傅晏道看着水影中白花花的脸,道:“这给我涂抹的什么?油腻腻的糊的慌。”
“这是荻陆特制的膏脂,能让殿下的肌肤看起来与女子一般。抹一次可以顶许多天,便是遇水也不会化。”虞老爷答道:“殿下且按捺一二吧,我倒是觉着涂的不够多,得补上一些才行!”
说着也不管傅晏意下如何,自去取了荻陆给的那个膏脂来,用指甲剜了豌豆大小一块,翘着兰花指在傅晏脸上涂抹。那个细致劲儿,便是比起皇宫中伺候梳妆的女史也不遑多让。
涂抹完了,虞老爷还两眼发光,意犹未尽地道:“待我今天出去的时候买些胭脂水粉回来。”
傅晏:好、好诡异的虞先生!
外面虞家的早晨还是很热闹的。
宣叔打扫庭院,喂马,浇花浇树。苏子捅开炉子、清理炉灰、喂大汪,虞楠裳生火做早饭。又有巷子头林大娘把她新开坛的咸菜拿与他们吃,又有左邻赵小哥帮他家挑水来,又有右邻王铁匠送些劈柴来——这皆是受过虞老爷恩惠的,没什么能回报,便在这些日常小事儿上用心。
以往他们来不过和虞老爷虞楠裳问声好扯点邻里闲话,今天却一个个拉了虞楠裳低声叫她不要害怕,有事儿找他们。
虞楠裳只得笑领了。
屋子里一时梳洗妥当,虞老爷把傅晏按回被中遮掩妥当,这才把房门开了。
虞楠裳走进来,跟自己爹爹问了早安,又看向傅晏。
她一出现傅晏就觉着精神一振:啊,小仙女来了!但待她双目凌波、梨涡带笑地看向他,傅晏却避开了与她目光接触。她不知道他是男子,他却自当守礼慎行。
“这就是我的女儿楠裳。”虞老爷算是给他俩正式引见。
“姨娘醒了啊。”虞楠裳向他行了个半礼。
姨、姨娘?!傅晏窘迫的很。虞老爷看了出来,忙道:“你叫他燕娘就好。”
可是燕娘又是个什么鬼?傅晏还是很窘迫。
落在虞楠裳眼里,就觉着这燕娘虽是长的那般貌美,气质却是单纯质朴,不是那等心思狡诈之辈,对他的满意与怜惜更甚。
一时苏子收拾了早饭来。昨晚的饺子还有剩,用热油煎了。配上给傅晏熬米油剩下的米粥,再捡上芥菜丝儿、豆腐乳、咸鸭蛋几碟咸菜就齐活了。
虞楠裳自己不吃,先喂傅晏吃。这让傅晏又是一窘,窘的抹了那么厚的膏脂,脸上都透出红来。“多谢姑娘,我自己来。”他说——他现在还是只能用气息说话。“你不用客气,昨天都是我喂你吃饭吃药的。”虞楠裳笑道:“你现在还很虚弱,还是让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