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医生事无巨细地向景致汇报了对褚雾雾的检查结果后,犹豫地看向霍辞,说,“病人家属情绪异常激动,我们没法进行下一步检查。”
“从外面回来不到半小时就这样。”年长的护士插了句嘴,“好像是做噩梦了。”
处于崩溃边缘的霍辞力气尤其的大,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景致协同好名护工才将他拖至门外,确认褚雾雾的生命体征平稳。
监控回放里,霍辞大概是累了,一进门便挨在床边打盹,醒来疯一样的发狂。
景致默认了护士的说法。
他走到隔壁房,对霍辞惨戚戚的模样见怪不怪,可出乎意料的是,在姚戚身上,他第一次见到她难过的神情,悲哀溢于言表。
不得不说,还挺新鲜。
姚戚细细抚摸着霍辞憔悴的脸颊和额前的干枯的灰发,他这幅痛苦、无助的模样,好像回到了从前。
那是她最不敢触碰的往事记忆,少年时期的霍辞几乎承受了她全部的负面情绪。
一想起儿子当时的目光里的痛苦、压抑和敌意,她仍不可避免地为之胆战心惊。
姚戚有强烈的预感,再不拉霍辞一把,他将会一直沉沦下去,如若这个女人真正消失,她再怎么挽救也来不及了。
“宝贝,这场意外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已经尽全力了,无愧于心。该跟妈妈回家了,好不好?”
霍辞在听到“回家”二字,恍惚的目光微微一动,随着眼帘低垂,滚烫的泪珠灼伤所到之处,疼痛不已。
有个声音曾唤他回家,他因为拒绝了几次,就再也没有听到了。
摆平艳照门的那一个月。
自我排解的那三年,等来解释的那一夜。
再到一年前,他在车内睡了一个月,只为等她回头,
决定放弃的那一刻,他在寂静的客厅从黑夜睁眼到天明。
他好像一直在等,像小时候那样,等一样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所拼命证明的一切,到头来不过验证了父亲的话,他生来便软弱无能。
除了为钱,应该没有女人主动青睐这样的他。
“雾雾不会再回来了,”霍辞努力抬眼看向了景致,“对吗?”同时,不忘撑起身子坐起来,他要回到她身边。
景致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你太累了,精神绷得太紧,这对你、对她都不是件好事。”
景致不动声色地将霍辞按回床上,探了探他额头,体温偏高,“她朋友刚才过来了,你今晚先别陪护了,好好休息。”
“对,”姚戚赶忙附和,“她需要不同朋友的刺激,哪能总是你照顾。”
“只要你今晚好好休息,想要什么妈妈全都答应。”
度过一场无妄的惊吓和悲伤,霍辞的确感到极度疲惫,虚惊一场流出的冷汗浸透了衣裳,又湿又粘,但他不敢耽误,毫不犹豫地回到褚雾雾身旁,反复地确认她的状态。
陆冉看到霍辞的模样,微微吃了一惊,几个月不见,一头少年白。
她刚抵达医院,不清楚半小时前发生的事,傻傻笑了笑,解释道,“我给她擦脸呢。”
霍辞顺手接过毛巾,“我来吧。”
陆冉站着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间出声,打破了空气中的过分安静,“雾姐一定会醒过来的。”
霍辞的手在空中微微停滞,“对,她会醒过来的。”
“不过……”
然而,陆冉话锋一转,丝毫不顾及霍辞的表情和反应,“假如,我是说假如,雾姐真的醒不过来,她以前跟我们说过她死后想要土葬,落叶归根,还有她会和段天天葬在一起,这点希望你能理解。这些话,她应该也跟你说过了吧?”
陆冉陪到凌晨十二点,没察觉到霍辞亦或褚雾雾有什么异样,想要留宿的她和霸占陪护床不放的霍辞面面相觑,终于是拗不过他,和前来接送的老公回家了。
陆冉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离开,后脚霍辞埋在床边泣不成声。
他咬破了唇角,哪怕浓浓的血腥味在鼻腔内弥漫,愣是没发出一点声响。
姚戚率先发现了霍辞的不对劲,立马扔掉他要换洗衣服,跑到跟前阻止儿子的自残行为。
“妈——”
霍辞忍着喉咙带来的撕裂疼痛,将说话音量压到最低。
“我该怎么办?”这撕心裂肺的声音,光是听着,能感觉到入骨的疼痛。
“雾雾她不要我了。”
姚戚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胡说,她好好睡着呢!你又做噩梦了,听表叔的,不能再自己吓自己了。”
“这不是梦……”霍辞昏暗的面孔上,两行泪绝望而无声地流,“是我害了她。”
姚戚度过了漫长而煎熬的一晚,最终同意了医生对霍辞使用镇定剂的建议,这是他第一次借助药物控制情绪。
她坐在褚雾雾床边,替霍辞守了一夜。
她恨透这个祸害她儿子的女人,却比谁都要希望她立刻、马上醒过来。
“一年了,”她度过了一夜,身心便疲惫不堪,累得不想说话,更别说霍辞陪了一整年,姚戚揉了揉抽痛的眉心,“褚雾雾,你要么醒,要么给个了断吧。”
她话音刚落,病床上安静的女人好像有了感应,眼球滚动了几下。
姚戚不太确定,紧抿着唇,屏着呼吸,开最亮档的台灯近距离观察着,能观察到一点点条件反射也好,想到这,她掀开被子,看了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