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雾雾开始整夜睡不着觉是在段天天确诊之后。那时,段天天每晚给她讲故事,读小说,在医院走廊尽头,他坐在轮椅,她坐在他瘦骨嶙峋的大腿上。
他声音很有磁性,再无聊的故事,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变得好听了。
尽管重病在身,发作时疼入骨髓,他也从不抱怨,还反过来安慰因什么都做不了而深深自责的她。
她依偎在他怀里,淡淡月光洒在他的脸,披着一层暖暖的光。那是她是此生最难忘的画面。
她从没见过段天天哭,他总是向她和蔼的微笑着,直至走到生命的尽头。
那一天,她永永远远地失去了他。那一刻起,她的心没日没夜的疼。
有的人在二十岁就成了可怜的寡妇,余下的八十年用来思念故人。
褚雾雾第一次放下所有克制和隐忍,抱着赤裸裸的身体嚎啕大哭。她哭的那么激烈,那么悲伤,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手指不停地抽搐,喉咙发出尖锐又凄厉的哭声。
褚雾雾躺在自己的泪河中哭的撕心裂肺,不能自已。
她又不想撑不下去了,也真的撑不下去了。
“对不起。”霍辞马上从她身体抽离出来,他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
霍辞看着她,目光从讶异转为紧张,为了阻止她伤害自己,他紧紧抱着她,束缚住了她抽搐的双臂。
她似乎经历一场痛症,内心极度难过,哭声凄惨而响亮,如某种恐怖的悲咒。
“没事的。”
褚雾雾低怜地向霍辞渴求道,“……杀了我。”
“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边哭边抖,“我……我的心真的好疼啊。”
她真的很疼很疼,她的心每天都在淌血。
她终于明白了,无论她做什么,见了谁,放下还是没放下,段天天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霍辞不停擦着她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他眼睁睁看着她在深渊痛苦挣扎,怎么也拉不到她。
霍辞光是看着,仿佛也陷入她的悲痛中,瞬间红了眼眶,把褚雾雾抱在怀里,“都是我的错。”
“我会陪你走出来的,一定。”他紧搂着她,“一定。”
褚雾雾绝望地合上眼睛。她很久之前就知道除了自己,谁也拯救不了她,如今她无法自救了。
褚雾雾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哭到天明。她耳鸣了,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睛肿的像鸡蛋,痛的睁不开。
她伏在霍辞腹部的地方,嗓子着火似的痛,渐渐掩盖了心碎的滋味。
想喝水。
褚雾雾撑着手臂要起来,无力地倒了下去。她没想到霍辞还醒着,陪了她整整一夜。
“怎么了?”霍辞给褚雾雾盖好被子,熬了一夜,声音有些沙哑,“要什么?”
褚雾雾嗓子跟被刀划过似的,疼的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动了动嘴,无声说了个“水”。
霍辞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去倒了杯满满的温水过来。
霍辞努力想着这么去安慰这受伤的灵魂时,褚雾雾跟换了个人似的,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她换了一身运动衣去晨跑。
昨夜的事,像是一场梦。
霍辞陪褚雾雾出去晨跑,满天大雾,稍拉开距离就看不见人了,他寸步不离紧跟着她。
“我下午有个组会,”褚雾雾出了一身汗后,精神恢复不少,声音哑的变了音色,“你送我去学校吧。”
霍辞心里不愿意,昨晚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想这辈子都很难忘怀。他不放心她一个人,没答应,“请假吧。”
他说,“你需要休息。”
褚雾雾瞥了霍辞一眼,那是她最不需要的东西,“我自己打车去。”
“我不准。”他语气坚决,“什么组会比身体重要?”
褚雾雾和霍辞相处了这么多天,除了做爱,一直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这还是他第一次限制她的行为。
或许她昨晚的表现真的太可怕,公子哥被吓坏了。
她哼了声,不再作声。
下午四点,褚雾雾准时参加每周的论文进度汇报,她每回的演讲教授赞不绝口,除了这一次。
她想改论文题目,一个和原题目毫无关系的全新方向。
教授气坏了,不由分说否决了她的想法。中期答辩刚过,褚雾雾分数全院第一,只要毕业前不违法乱纪,校优秀论文和校优秀毕业生肯定是她的。
“你胆子太大了。”
“现在的论文不是写的很好吗?项目你是从大二跟过来的,好端端的改什么题?就算你想改,时间允许吗?有没有想过后果?”教授摊了摊手,“你对新的东西感兴趣我不反对,等你硕士期间研究就是了。现阶段还是要把你手上的工作做好。”
同组的成员紧张的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