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新军的举动大大出乎郑芝豹的意料,他从东望到西又重西折回来,连个人影都找不着了。不光是那些步兵,就连架设在炮台上的大炮都不见了,他皱起眉头,困惑的说:“怪事了,这些黑皮怎么都躲起来了?难道他们不想要这个要塞了?”
确实是怪事,防守一方这个时候应该奋力开火,将舰队挡在自己火炮有效射程之外才对的。跟战舰相比,海岸炮台可以得到良好的保护,而且开火的时候不受海浪颠簸影响,精确度比较高,打起来会占便宜一些,一般情况下,战舰是绝对不愿意跟岸防火炮正面硬碰的,再说碰也碰不过。可是河洛新军没有半点要坚守的意思,反倒呼啦一声全躲了起来,这也太奇怪了!
副将笑说:“那些黑皮大概是被我们的舰队吓怕了,逃之夭夭了吧?”
郑芝豹虽然乐观,却没有乐观到这个地步。他也听说过河洛新军的战迹,这绝对是一支能走远路、能打硬仗的劲旅,只有两千多人就敢奔赴辽东战场,在大凌河与后金八旗劲旅死拼,这支军队的字典里,根本就找不到“怕”这个字!如果他们真的这么没种,那么,现在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出现在吴淞口,与郑氏舰队对峙!
他扭头对一名赤着双脚,腰间佩着两把长刀的日本武士说:“宫本先生,等一下我先开炮试探敌军虚实,你率领你的部下乘机登陆,务必将敌军从工事后面驱赶出来!”
宫本微一欠身,说:“放心吧,将军,只要你的炮火足够猛烈,能压制住黑衣军的火力,让我们成本登陆,不必再投入后续部队,光凭我麾下这一千二百名悍勇的武士便足以将他们斩尽杀绝!”
郑芝豹说:“我知道宫本先生艺高人胆大,麾下的武士也是武艺超群,不过黑衣军身经百战,战力强悍,还是不要轻敌。”
宫本傲然一笑:“这不是轻敌,这是自信!”
这家伙在郑氏集团里也算是老人了,郑芝龙还在日本打拼的时候他就开始追随,跟着郑芝龙南征北战,郑氏能有如今的局面,他也是出力甚多的。此人精通剑道,箭法精准,更通晓兵法战阵,有万夫不当之勇,他麾下一千两百名日本武士也是从小就开始习武,心狠手辣之辈,这样一支力量在郑氏集团里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每逢大战,都是当刀尖在用。不过,宫本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傲了,目空一切,除了郑芝龙,大概也就日本天皇还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对此郑芝豹也没什么办法,他不是郑芝龙,压不住宫本,能让宫本服从自己的命令已经很不容易了。
一个时辰之后……
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
雷霆万钧的爆炸巨响在海面上猛然炸开,上百门舰炮炮口同时喷出大团火焰,黑压压的硝烟飓风似的四下扩散,海面跟刮起了黑色风暴似的。圆滚滚的铅球从炮膛内高速飞出,汇成一阵灼热的冰雹狠狠砸向吴淞口要塞。那上百门舰炮炮口腾出的膛焰还没有散,惊雷又起,又有上百门舰炮猛烈开火,这一回打的是开花弹,这些圆滚滚的玩意儿划着千奇百怪的弹道呜哩哗啦的狂啸着落在码头、炮台、山坡……炸起大团大团火光,直崩得石屑乱飞,杀伤力如何姑且不提,光是那场面就够吓人了。握紧兵器准备肉搏的水手们士气大振,挥舞着刀剑长矛放声狂呼,日本武士那张精瘦精瘦的脸扭典起来发出阵阵狂笑,至于那些高大健壮的黑人更是欢乐,在甲板上跳起战舞来……没办法,黑人的娱乐天性实在太强了。郑芝豹见状不禁露出得意的神色,那些开花弹可是很贵的,制造工艺经起实心铅弹来复杂了不止一点半点,杀伤效果却未必比得上实心铅弹,但是却可以鼓舞士气,看士兵们这士气高昂的样子就知道,刚才那轮开花弹没白打,买炮弹的钱没白花。
轰轰轰轰轰轰轰————
炮声完全分不清点数了,几十艘战舰顶到三百米,照着吴淞口闷装猛打,实心铅球、链弹、开花弹……不要钱似的倾泄出去,郑氏舰队正在尽情的炫耀着自己强大的火力和可怕的破坏力。他们不像是在打仗,倒像是在拿炮弹埋人,放眼整个大明,敢这样玩的军队真的是屈指可数!炮弹冰雹似的落在吴淞口要塞,铅球乱跳,碎石飞溅,硝烟弥漫,异常的骇人,郑氏军队士气越发的高涨,他们坚信没有一支军队能在如此猛烈的火力下坚守阵线而不溃散的,这一轮炮击过后,他们将可以以散步的姿态占领吴淞口要塞,追杀逃敌!
然而,事实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河洛新军躲在事先挖好的工事里,百无聊赖的看着铅球滚进战壕里……他们的战壕足有一米五深,战壕两侧还挖了大量独立的防炮洞,不敢说有多完善,至少容纳单兵避炮是完全没问题的了。几斤重的铅球砸下来顶多也就是在地面上砸出个坑而已,想破坏这样的工事?还差得远,除非他们将三百毫米口径臼炮搬过来,否则没戏。战壕的好处显而易见,绝大多数的炮弹都打在了战壕外面,偶尔有一些落入战壕里也被迂回曲折的战壕挡住,威力根本就发挥不出来————如果躲在战壕里还能让实心铅球弄死,只能说你人品太差了,老天要收你,找谁都没用。至于开花弹,在训练中没少被人用铁丝绑住双手双脚扔进战壕里,然后倾听着85毫米榴弹炮炮弹砸在自己前后左右爆炸而吓得大小便失禁的新军士兵轻蔑地表示:
“渣渣!”
跟85毫米榴弹炮和120毫米加农炮比起来,一切大炮都是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