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虚晃一枪,打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转眼之间,凶悍强伦的后金武士便已经杀入明军营垒,刀砍斧劈之下放倒了一大片。城墙上的明军炮兵拼命开火,连开花弹都用上了,但无济于事,找到突破口的后金大军状若疯狂,狂呼大号着蜂拥而来,一下子就像南门营垒给冲得摇摇欲坠。
黄龙惊怒交迸,怒吼:“王之武怎么搞的,居然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是死人么!?”
杨梦龙也恨得牙痒痒的,他看得很清楚,南门外营垒守军的表现跟黄金山守军相比实在是大失水准,那么多强弩和佛郎机,居然没有派上一点用场,好不容易组织了两次火力齐射也是十分凌乱,并没有给后金造成多大的伤亡。同样的武器打得这么失水准,只能说明守卫南门营垒的将领是个不折不扣的庸将,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的庸将!
李惟鸾眉头拧紧,说:“黄帅,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建奴都打疯了,再不支援一下,王之武就得全军覆没了!”
黄龙没好气的说:“我看得见!传令西门守军,全力支援王之武!”
旅顺城墙上战鼓擂响,一面血色战旗高高挂起。尚未遭到攻击的西门营垒马上以响彻云霄的号声应和,大约五百名明军士兵开出了营垒,杀向南门。他们刚刚走出营垒,炮弹便飞了过来,接着是踏着阳光呼啸而来的后金骑兵。明军的幸运之处在于南门的陷马坑挖得出奇的多,后金骑兵还没有进入骑弓的有效射程便有十几二十骑马失前蹄陷入坑中,生生扭断了腿,这些恶心死人不偿命的简易陷阱迫使后金骑兵放慢了冲击速度,明军士兵得以列阵,一百名士兵站成一排,支起手中高度超过一米五的巨盾,形成一面盾墙,巨盾后面,弩箭雨点般射出,拉出一道道低平的抛物线飞向后金骑兵。在盾墙的间隙还探出一支支火枪,很猥琐地朝后金骑兵喷出一道道火舌,在强弩和火枪轮番打击之下,后金骑兵纷纷落马。他们射出的利箭盯在巨盾上,笃笃作响,盾墙后面不时传出一声惨叫,显然有人中箭了。但是这样的战术显然无法撼动这个坚固的军阵,这支明军人人披甲,又有盾墙保护,骑弓对他们的杀伤力并不大,想在迅速摧破这样的步兵方阵,最好的办法还是让重骑兵或者重装步兵来,弓骑兵有个屁用。但尽管如此,后金的目的也达到了,他们利用一支规模有限的轻骑兵成功地牵制住了西门营垒开出的援军,解除了攻打南门营垒的明军的后顾之忧,双方展开缠斗,谁也奈何不了谁。
黄龙真的急了,又从东门营垒中调出一支援军试图向南门营垒靠拢,结果还是一样,援军刚刚开出营垒,后金的轻装飞骑士就杀到了。那些轻装飞骑士一时半刻奈何不了背靠城墙的明军,但却很轻松的将他们死死缠住。现在城外明军已经派不出援军了,因为每个营垒放的兵力都不是很多,硬要再继续抽调,整个营垒都空了,还打个屁啊。
这时,黄金山方向的战斗已经停止了,那个攻击黄金山的甲喇扔下一地死尸退了回来,他们吸引明军注意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须真的死啃黄金山营垒————这不是一个甲喇在短时间内能够拿下的目标。旅顺城南门成了战场的焦点,从东西两门营垒开出的援军都被后金的轻骑兵钉死,攻击南门营垒的后金部队得以放心大胆的大开杀戒。从认旗来判断,负责攻击王之武部的是镶红旗的一个甲喇,镶红旗在大凌河之战中让杨梦龙来了个杠上开花,先是用两千步兵打败了镶红旗两三千骑兵,接着在鸡鸣驿营垒外铁骑冲阵,一举击破了镶红旗并蒙古军一万余人,斩首过千,虽说大凌河之战收尾阶段,后金八旗都折损颇多,但是像镶红旗这样一日两败的还真是独一份,这让镶红旗面上无光,憋着一股劲要找回场子,冲杀得格外凶狠,而他们的对手王之武又恰好是个庸将,三个回合不到便溃不成军了,明军士兵的尸体填平了战壕。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之下,一员参将踉踉跄跄的退到城下,冲着正在城楼上观战的黄龙连连磕头,哀声叫:“黄帅,建奴凶猛,卑职实在抵挡不住了,求黄帅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拉卑职一把!”
黄龙面色铁青,厉声喝:“王之武,你怎么搞的!给了你这么多盔甲强弩,你居然一下子就被打垮了,太让我失望了!”
王之武叩头如捣蒜:“末将知罪,末将知罪,末将甘受任何处置!只求黄帅可怜可怜末将手下这些儿郎,再得不到支援,他们就要被人杀光啦!”
李惟鸾、毛永俊、尚可义等人齐齐跪地,叫:“末将愿领兵出城,支援王将军!”
黄龙眉头一拧,正要下令,李岩喝:“黄帅不可,当心有诈!”
众人齐齐一愣,不知所云,黄龙神色不善,问:“李公子,此话怎讲?”
李岩说:“黄帅,你不觉得这一切非常诡异么?建奴先攻黄金山,虚张声势,吸引我军的注意力之后马上对南门营垒发动猛攻,南门营垒几乎没能组织起像样的防御就被他们冲进来了。东西两门营垒的守军一出营垒马上遭到建奴的阻击,寸步难行……”
黄龙截口:“这不很正常么?换了本将军,在这种情况下也会以少数人马牵制两门援军,集中全力攻打南门营垒……”
李岩说:“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为什么建奴从一开始就选定南门作为突破口,对东西两门连试探性攻击都没有?为什么建奴由始至终都是围绕着南门作文章?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在建奴的预料之中,没有起一丝波澜?”他指着城下被杀得四散逃窜的王之武部,大声说:“唯一的解释是,这一切都在建奴的计划中!他们料定守卫南门的王之武部不会进行强有力的抵抗,在这里他们可以轻松突破……”
东江众将悚然一惊,迟疑的望着黄龙。虽然打心里不愿意相信,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白面书生说得很有道理————开战至今,后金一切动作都是围绕着南门作文章,而且顺利得出奇,这太诡异了!黄龙戴着面具,看不到他面色如何,但是从那阴沉的目光不难看出,他愤怒到了极点。城墙下,后金正在横冲直撞,将逃窜的明军一一杀死,或者纵火焚烧营垒,一个个火头迅速窜起,浓烟滚滚,千军万马的嘶喊声、惨叫声穿过浓烟穿来,格外的惊心动魄。绝境之下,王之武部总算拿出了几分勇武,上百名家丁竖起盾牌组成一道防线,后金武士抡动短柄大斧,对着盾牌连劈带砸,直劈得木屑乱飞。对于持盾手而言,最具威胁性的还是铁锤,后金武士手中的铁锤大概也就六七斤重,跟传说中动不动就几十斤上百斤的巨锤相比差得太远了,但是威力却极其惊人,一锤砸过来,发出砰然巨响,震得他们几乎握不住盾牌。明军全靠这道摇摇欲坠的防线苦苦坚持,不少士兵跑到城门外苦苦哀求,脸上全是绝望,令人心酸。
黄龙一咬牙,喝:“尚将军听令!”
李岩大吃一惊:“黄帅!”
黄龙粗暴地一挥手,说:“本将军相信那些儿郎,相信那些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李公子不要再说了!尚将军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