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海螺号响起,被烧得焦头烂额的后金士兵如逢大赦,争先恐后的退了下去,逃离这座如同填不满的坟墓般的小城市。后金军队承受伤亡的能力跟完颜阿骨打那支接连击灭辽国和北宋的正宗金军没法比,最多只能忍受百分之六的伤亡率,伤亡一旦达到百分之十,他们就该撤了。没办法,后金人口太少了,实在耗不起,一个拼掉明军四个都算亏的了,至于一命换一命,那简直就是他们的噩梦。这座小小的县城,他们一连发动了七次进攻,每次被击退后稍稍后退上百步,喘几口气又冲上去,城墙上下都是尸体层层叠叠,拼得这么苦,还是打不下来,死伤了好几百人,大家早就不想打了!明军的伤亡比他们还要惨重,但是人家人多啊,就算攻陷了城墙又怎么样,城里还有好几万人呢,打巷战也能淹死你!看着城墙下那一堆堆冻得硬梆梆的尸体,所有人都是一阵胆寒:要是明朝每一座城池都这么顽强,他们还能随心所欲的烧杀掳掠吗?
后金军队仓皇而退,城头上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满身是血的士兵、乡勇、民夫,无不欢天喜地,挥舞着兵器冲城下大喊:“鞑子败了!鞑子败了!”对后金军队的畏惧一扫而空,一个个扬眉吐气,将后金士兵的尸体奋力扔下去,尽情羞辱这个在一天前还让他们畏惧万分的对手。塔布伦几乎咬碎了牙齿,厉声说:“立即整队!我要亲自攻城,不拿下这座城池,誓不为人!”
一帮手下面面相觑,不为所动。
塔布伦勃然大怒:“怎么,没听清楚吗?立即整队!”
那位浑身浴血的蒙古牛录额真喘着粗气叫:“塔布伦,不能再打下去了!城里的明军都疯了,不管多凶悍的勇士冲上去,他们都敢迎上来,长矛乱捅,刀斧乱劈,那么多勇士就这样死在城墙上了!最邪门的是,整个县城的人都疯了,我们杀死了他们的士兵,他们的民兵就补上来,杀死一个补上来两个,怎么杀都杀不完,再这样打下去,把我们这几百号人全填进去都打不下县城啊!”
塔布伦呼的一鞭抽在这位蒙古汉子身上,咆哮如雷:“闭嘴!我随汗王南征北战,铁岭、开原、辽阳、沈阳、广宁……无数名城都在我大金的铁蹄之下化为齑粉,区区一个小县城,岂能拦得住我!给我整队,趁天还没有黑,马上发动进攻!”
几个白甲兵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一仗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明军如此顽强,又有大量火雷达,就他们这点人,就算全填进去也不见得能攻下城墙!一名白甲兵躬身说:“主子,息怒!打了一天,将士们都已经很疲惫了,天又快黑了,不如先休息一晚,养精蓄锐,等明天再一鼓作气将这座城市拿下来————”话还没说完,他也挨了一鞭,塔布伦挥舞着马鞭,指着城墙咆哮:“他们在嘲笑我!这些明狗在嘲笑我!我打了一辈子仗,还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整队!马上整队,一刻都不要耽搁,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所有人通通都去死!”
这家伙肯定是疯了!
那几个白甲兵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明军士气和信心完全打出来了,就他们这点人,再去攻城只能是找死,可塔布伦偏偏就是要去找死,他们还得陪着,这可怎么办?现在他们都开始希望后方能冒出一股来援的明军,好分散一下主子的注意力,让主子消消气了!
老天爷大概是觉得这帮家伙已经被折腾得够呛,实在需要送一点温暖了,就在塔布伦抡起马鞭打算将这些不听话的奴才抽个半死的时候,在他们后方突然响起了明军的号角,沉郁而苍凉,震动人的心弦。接着,又是一声,越发的清晰了,这下子明军和后金军队都晕菜了,真的有援军过来?这光景还有人敢过来支援被后金铁骑团团包围的城池?稀奇!大家遁声望去,只看见————
北风呼啸,雪粉飞扬,一轮苍白的太阳已经有一小半沉入地平线后面,暮色起,寒似铁。就在这轮苍白的太阳下面,一条黑线在地平线后面隆起,脚步声排闼而来,地面为之微微震动,塔布伦面色微变,这光景,明军怕是成千上万了,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