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意的多与少,由当事人决定。
文无忧咬一咬牙,索性看得清楚些。让春草把箱笼和所有的抽屉都打开。果然,没有一处是空的。
衣料满满,现成的宫衣也有,还有一个乌木小箱子,长约一尺,宽约半尺,一把带钥匙的黄铜小锁挂在上面,里面装着几锭金子,余下的是崭新的元宝。
这把锁,让文无忧动容。
主仆住在这里,说起来是接回大命格儿的姑娘,其实呢,在没有成亲以前,身份不尴不尬,有个名儿叫寄人篱下。
能不让这府里的人歧视,不受刁仆的气,就算长公主母子有心。却没有想到,他们用心能有这么深。
三间屋子里各色东西周备,备用的也周备,不需要用到钱,却给了钱,这是防备有不周到的地方,主仆可以自己置办。又有一把锁允许主仆锁上,允许主仆有自己的私人小天地。
文无忧的箱笼里,必然有上锁的。想来长公主不能说什么。谁没有个私人的东西?
但长公主公开的送把锁在上面,这是她对母女们的尊重。这房子给你们住的时候,一切由你们处置之意不言自明。
细白的手指尖在灿然的新黄铜锁上轻轻颤动,无忧知道这代表爹爹在长公主心中的地位。
长公主的敬意越多,她需要爹爹的地方就越多。而这一把锁,也让无忧在郭村和万安长公主之间,往长公主的方向滑了滑。
在惜花院里亲眼见到郭公公的干儿子仗势欺人,文天为免灾喝了好些酒。
虽还不知道牵扯进来的当事人——明三爷的真性情,但万安长公主行事的手段在头一个照面上,确实漂亮。
接下来,春草收拾桃婆婆送进来的衣物兼不时说句“这里好”的话,文无忧已没了眼泪,独坐静思。
顾氏带着挂念的心肠回来,就见到女儿迎上来,不再是伤心难禁,不再是怔怔泪落,而是飞快而轻声地道:“母亲,这事儿要赶紧的让爹爹知道才行。”
无忧已经不再沉浸于悲痛里?
这对顾氏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一把搂住女儿:“乖女儿,你不再难过就太好了。”
第一卷 第七十八章 ,我是嫉妒之人
文无忧哪有这么快就忘记,不过是对爹爹文天的关心大过自己的事情。听到母亲这样说,她的心头刺痛,神色里有了酸酸的滞重。
顾氏又没七老八十,也知道女儿不可能就忘记。她不是三岁孩子,摔一跤给个糖,拿着就能笑出来。故意的这样说,借机表露一下,如果无忧很快忘记,那该多好啊。
顾氏为什么不明说呢?你别难过了,你很难过,母亲也不好过。
这些话等同于废话。人家刚有道伤,还在流血,不管是谁劝别想它,别痛,就不想不痛了?
顾氏只能表达自己的期盼,盼着你早早的好起来。那就太好了。
见到女儿神情不对,顾氏怜惜地把她搂得更紧,母女相拥着走去坐到榻上。春草在这个家里好些年,十分的能揣摩主人心思。不用对她说,就知道有话另说,她知趣的退出去。
……。
“母亲,今天这事不简单,你能找到爹爹吗?让桃婆婆护着您,去找爹爹吧。”
文无成知道当下母女最需要的,就是文天回来拿主张。
这不是母女不能当家,而是这事情太大。牵扯一位权监,一位长公主,算是泼天之事。
顾氏鼻子一酸,她让女儿不要哭,率先的,她流下了泪水。
对着三殿下、长公主和明三爷,顾氏也是这一句话。由我,去找我丈夫告知。
……
三殿下和万安长公主到了以后,万安长公主先开口:“夫人,你信你的孩子能把持得住,你要对她说实话,我们不答应,但不是我们能拦得下来。你私下里对她说,我们又怎知道。”
“但有些话,夫人可以听听,我也愿意对夫人言讲。”三殿下接上。说过,对长公主点一点头,显然说什么,他们俩个出来以前商议过。
明三略有不安,显然,他猜了出来,显然,他不完全相信顾氏。
但话不是由三爷说,三爷只能动动身子,又重新安静。
万安长公主未语以前,悲怆若惊鸿般自面上掠过,留下一片烙印似的涟漪。
回忆,不是都美好。
“看出郭村的野心,在十年以前。当时我想,另外派几个人去皇上身边,把郭村撵开也就是了。却没有想到,郭村委曲求全,刻意的推崇我的人往皇上面前,我被他蒙骗约半年,我送去的几个人忽然得了不是,让皇上杀了头,这是第一个回合,我和郭村暗地里交手。”
三殿下攥了攥手指。
“我又惊又怒,根本容不下他。我去见皇上,让他杀了郭村。我以为我这个姐姐说的话,皇上应该从谏,却没有想到半年,半年足够郭村在皇上面前下足功夫,他说满朝文武都想左右皇上,怎么左右呢,一个接一个的杀了原来在王府里侍候皇上的人。皇上反劝我,以长公主身份,没有人敢委屈我,让我当他的中流砥柱,不要和心思不正的官员往来。至今,皇上对我尊重不改,但是郭村在他面前,和我同样的地位。郭村说的话,他也听。我说的话,他也听。郭村说我不好,他不听。我说郭村不好,皇上也不听。”
顾氏忽然打断:“郭公公是皇上登基前的近侍?”
“是。”
顾氏道:“皇上重情意。”
万安长公主苦笑:“是,他一直就是这样,心思软,耳根子也软。他敬重于我,郭村指使好些人在他面前污蔑我,都让皇上或公开或不声不响的杀了。有些他对我说,有些他没对我说,我事后查出来。但我没有想到,他的这份儿心思也用在郭村身上。”
想到什么,扬一扬眉:“龙阳之宠,郭村倒不是。”
三殿下闷闷地道:“要是龙阳倒没这么麻烦,再弄些宠臣进宫分宠就行。就只不是龙阳,姑母又不住在宫里,进个宫郭村必然知道,说什么也瞒不过郭村,咱们一里一里的吃亏。”
“说远了,咱们说正题吧。”万安长公冷冷淡淡的说下去。
“此后郭村怀恨在心,阉人的心思扭曲并不足奇,是我大意了,是我太……没有想到他借着皇上的病,把宗人府主管往宫里送人的官员杀了一个干净。说他们送的人不干净,才让皇上得病。这些人里,有些已经投靠他。这是有多狠毒才能下得了手。我知道他在示威,警告我不要对付他。不然他宁可错伤,也不会少杀。”
说到这里,万安长公主抬眸对顾氏:“夫人,你清楚我的意思吗?你可以对你女儿说实话,我们和郭村此后又有数件事情对上,不是我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皇子皇亲早就让害一大批。我们和他彼此心知,不可能和好。我们不在乎文尚书让怀疑,我们甚至不在乎文尚书让拷打吐出消息,在乎的是你,是你女儿。”
顾氏的手心里出一把冷汗,死死的瞪着万安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