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咚咚敲响了两下,旋即尹铎推门走进来了。
检察长办公桌后空空如也,尹铎转过头,只见会客沙发上坐着两名女性。
近半百的检察长反常地化了淡妆,正红色口红让她看上去更加严厉刻板。另一位女士穿着全黑的职业套裙,衬衫扣子系到
最上方,一副黑框眼镜占据了大半张脸,两个女人的严肃刻板几乎是翻版雕刻出来的。
尹铎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正要开口活跃一下气氛,然而这两位面容本来平和的女士同时敛去笑容,他心里登时咯噔
了一下,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用优昙雾兰这条线再关蔡翔几天这件事,可能有问题了。尹铎想。
半年前,人事部怠慢了朱砂,顾偕开除掉整个部门员工。这件事在金融街传得风风雨雨,极少数人知道这场大换血的源头
始于当天早上开除了一个投资经理。
当时尹铎正忙着抓白川和小玫瑰的内幕交易,只问了几个人事部的员工,有没有什么消息愿意提供给检方,恰好有一个被
辞退员工听见赵一淳离开前,对朱砂爆出了一长串公司名单。
成桥铁路。
尹铎记下了这个名字。
后来几场大案让他无暇理会朱砂,直到年中豆沙湾爆炸之后,朱砂神通广大地将商住房变成了墓地。这么明显的猫腻,让
尹铎都不忍再晾着她,于是从一片焦头烂额中专门分出一个小组对付朱砂。
但赵一淳和成桥铁路这两条线索他确实没有追查。
直到朱砂在听证会说出这四个字时,一道闪电猝然照亮了尹铎的脑海,千丝万缕的念头在刹那间串成一线。
带着成桥铁路不干净的“有罪推论”去还原时间线,他没能轰开蔡翔的嘴,却轻而易举就炸出了赵一淳。
他从赵一淳口中得知了花鼓科技是深蓝的“忍者”,再让薄兮顺着花鼓科技去查,揪出了朱砂以优昙雾兰贿赂房产局局长
这条线。
现在蔡翔这条路虽然封死了,但他被检方关押的消息可以让曾经与蔡翔做过不法交易的家伙们抖一抖。今天早上十点,他
原本要见检察长汇报少年犯的相关事宜,出门前却接到电话推迟了见面,安排到现在这个时间,想来不是巧合。
尹铎不动声色,装作没有察觉空气中的异样,微笑道:“检察长,您找我。”
检察长指了指小沙发,道:“这是职业责任办公室的调查员,查浦枫女士。”
尹铎点头应允:“查女士,您好。”
“尹检察官,”查浦枫起身朝尹铎伸出右手,“请多指教了。”
风度翩翩的尹检察长一反常态地冷落的女士,没有回握,而是向检察长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今天下午股市收盘时,环球恒通的股票出现了不正常的暴涨,”检察长缓缓道,“市场上传闻环球恒通将被深蓝资本收
购。”
尹铎眼底略有些晦暗,脸上还维持着得体的笑意:“所以呢?”
“深蓝资本扶持东风物流收购王冠集团,”查浦枫冷冷道,“先不说这么做是犯法还是缺德,我只关心是谁为王冠通风报
信。”
尹铎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荔塘区检察院刚刚解雇了三名内幕交易的职员。”
“请注意用词,”尹铎道,“是涉嫌。”
查浦枫推了推眼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几名是助理检察官、清洁工还有实习生,未免有避重就轻、弃车保帅的嫌疑
吧。”
尹铎不为所动,久久望着查浦枫,眼底流露出强硬的精光。
一旁的检察长主动插入暗涌中,拍了拍尹铎的肩膀,说道:“这次调查倒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而是对荔塘区检察院的调
查。”
三天前尹铎向检察长申请扣留蔡翔时,检察长就提醒过他,别捉不到黄鼠狼还惹了一身骚。针对尹铎一个人的调查,势必
会在他的档案上留下暧昧的一笔,日后从政难免落人把柄。而面向全检察院的调查,那就只是一场普通调查而已。
这是检察长作为法律界、和检察官从政之路的老前辈,给尹铎最大的关照,懂事的人应该借坡下驴了。
可是尹铎今天明显不正常。
“那么,荔塘区有什么问题?”尹铎问。
检察长一怔,旋即领会了尹铎的意图,一张脸立刻沉了下去。
“深蓝资本的投资经理蔡翔,涉嫌贿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质检部化验组组长孙嵩明才被您抓起来,”查浦枫回身,从茶
几上抓起一份文件递给尹铎,“但是,这是孙嵩明的口供,指责你手下的助理检察官薄兮诱供,无罪协定变成了缓刑起诉。”
尹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藏在西装下的肌肉短暂地绷紧了一下。脑海中瞬间浮现了抓蔡翔那天早上,他在去早餐店的路上
接到了薄兮的电话,听说孙嵩明认罪后,第一个念头也是薄兮是否用了非法手段。
办公室内陷入安静,尹铎转过头,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深深盯着检察长问道:“所以您就将蔡翔转交给了海岩区?”
未等检察长回答,尹铎又道:“那您应该知道,海岩区是怎么得到这份口供的吧。”
“我当然知道,”检察长眯起眼睛,“昨天孙嵩明的第二次保释听证会上,律师拿出了你们在检察院审问孙嵩明的视频,
孙嵩明眼神飘忽,言语磕磕绊绊,明显受人误导,你知道传出去是多大的丑闻吗?”
“那么我们审问嫌疑人的录像视频,是怎么到了对方律师手中的?”尹铎气定神闲,“毫无疑问是顾偕。”
检察长没有回答,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才是唯一能抓到顾偕的人,”尹铎略微向前倾身,眼镜片上倒映出检察长的身影,他一字一句清晰说道,“现在把我
撤掉,您就中计了。”
“海鹅终结你的不败纪录,此后你就一直盯着深蓝。在我看来,深蓝贿赂质检这桩案子是严重渎职,”检察长严肃道,
“从明天开始,你停职接受调查。”
尹铎再无话可说,只能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窗外的纽港市华灯初上,大街车水马龙,窗玻璃倒映出尹铎半侧英俊的面孔。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一手举着手机,大步流星穿过亮着惨白日光灯的走廊。
天下熙熙皆为利,他能理解一个政客的想法。对检察长而言,她任期的最后阶段能尽量揽功丰绩是最好的,如果做不到也
别节外生枝。
目前,尹铎和深蓝的恩怨就是这个“枝”。
但是他手里还有别的筹码。
电话那头响起了接通的声音,尹铎冷静道:“提前召开发布会,我二十分钟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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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珍珠!姐妹们
情感线在明天!
猫鼠游戏·127红心(中)(4504字)
看守所远离城市中心。晚高峰中段,人潮如泄洪般从地铁站走出来。路口红绿灯变换,顾偕和朱砂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穿
过斑马线。
“顾先生,”朱砂与顾偕转弯走上小路,她忽然开口问道,“我们算赢了吗?”
“如果尹铎足够聪明,他会用少年犯的案子威胁检察长,”顾偕的声音冷淡平稳,“那边刚要起诉凶手,这边就立刻被停
职调查,民众会怎么看检察长的立场?”
“这就等于和检察长撕破脸了,”朱砂静默片刻,感慨道,“也不知道下一任检察长是谁。”
顾偕转过头,盯着朱砂看了一眼,瞳底略有深意。
这样信步在街头闲逛的时间对他万般珍贵,不过话题要是能远离尹铎就更珍贵了。
朱砂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嗡一声振动,她滑开屏幕,轻笑了一声:“尹铎正面刚了。
“检察长对本案十分重视,”新闻视频中,尹铎西装革履站在台前,炯炯的双眼直视着镜头,坚定说道,“她特意选派了
我这个胜诉率最高的检察官,我就一定不会辜负民众的信任与期待!”——“检察长对本案十分重视”
顾偕只猜中了一半。
尹铎确实想到了检察长需要用少年犯为她的选举预热,却选择了迂回路线——他将检察长高高捧起,强调她有多重视这个
案子。
荔塘区检察院是纽港地区声名最显赫的检察院,尹铎也被认为是检察长的得力干将,如果这位胜诉率最高的检察官在临近
选举的时刻因为自身污点被撤出本案,那检察长需要回答的问题就有很多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招玩得确实漂亮,朱砂想。
“他没刚……”她挑起眉毛,神色略有些得意,“好像也不错。”
“那就下一局见,”顾偕冷冷问,沉默了几秒钟后,又问道,“你心疼他了?”
朱砂笑而不语,仿佛没察觉到顾偕酸溜溜的语气。
顾偕教过她,博弈的第一步就是要把自己放在对手的位置上看问题。可是不论思考模式如何变换,自身色彩总不会轻易消
散。
哪怕强大如顾先生,也无法避免这一点。
如果是顾先生身处尹铎的位置,他一定会和检察长拼个你死我活。这个男人是个孤儿,童年时代缺乏父母管教,少年时代
混迹黑帮,他的世界里没有形成自动遵守法律和规则行为准则,只有强烈的主宰与支配的欲望——输与赢,以及输了要如何
赢回来。再加他身上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十有八九能吓退敌人,这三十多年来,“强硬原则”让他无往不胜,以至于现在他的
行事风格也固定下来了。
相比之下,尹铎的处事行为就很圆滑,交易、让步、妥协、奉承……和他本人一样,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其实静水深流,
平静的水面下指不定藏了多少陷阱。
朱砂嘴角一勾,原本以为这场猫鼠游戏是她和尹铎的较量,但她突然期待起顾先生和尹铎正面交锋会怎么样了。
城市上空积云越来越厚,连吹来的风都带着土腥味。
顾偕抬手帮朱砂将外套衣领竖起来:“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还是早点回去吧,食堂也不错。”
顾偕拧紧眉心,认真看着朱砂,还没等他说话,朱砂开口封死了他的路。
“我昨晚早睡过了,今天也不打算回家。”
远处车灯缓缓驶来,顾偕叹了口气,垂下的眼睫毛淬着一点光。
朱砂道:“车来了,走吧。”
五颜六色霓虹灯光透过车窗玻璃映照在顾偕侧脸上,将他清晰的侧面轮廓勾勒出凌厉由坚硬的线条。他眉心紧皱着,嘴角
也抿成一条弧线,周身气场一如既往的沉静冷漠,以至于朱砂根本没察觉到他的不满情绪,依然对着电话讲个不停:
“环球恒通在搞什么?”“为什么?”“等等,原话是怎么说的?”“那你怎么回复的?”“我正在回公司一会见面
谈……”
朱砂挂了电话,疑惑道:“环球恒通的首席执行官想和我们谈谈赎回股票的事情。”
“哦。”
“您不觉得奇怪吗?”
“没有。”
“环球是一家经营状况良好、且自身实力雄厚,完全不怕敌意收购的公司。”
“是啊。”
“我们什么都没做,只不过市场刚有点风言风语,首席执行官就直接举白旗投降了。”
“嗯。”
“顾先生……”
顾偕懒洋洋抬眼:“嗯?”
车厢内忽然陷入沉默,朱砂深深凝望着他。
霓虹、车灯穿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暗光,脖颈与锁骨窝儿里盛着一方阴影。顾偕心中微动,视线落在朱砂的嘴
唇上,呼吸不自觉加重,下意识朝她倾身靠过去。
他的喉咙一滚,就在嘴唇即将要贴上那片红唇时,朱砂突然认真道:“环球有内幕。”
顾偕:“……”
求知若渴的朱小同学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乖巧问道:“您有什么消息吗。”
顾偕迎着朱砂期待的目光,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随后头一扭,望着窗外的夜景,任凭朱砂如何叫他,也不说话了。
宾利车沐浴着繁华的夜色驶过城区,开上了高架桥,半小时后绕过拥堵的市中心,停在了距离金融街一公里的地方。
顾偕下车,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沉默地向前走。裁剪得当的定制风衣将他的宽肩、窄腰和大长腿完美勾勒出来,一米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