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偕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余光不经意间一瞥,笑意又凝固了。
因为隔着一个座位的宁天辉正温柔凝视着他的小姑娘,作为代理律师丝毫不知掩饰眼底的欣赏。
顾偕神色不动,眼底却沉了下来。
“我提交SEC那天,蓝航管理层将旗下的200家白云酒店以7个亿的价格报给了庭家快捷酒店,庭家的回复是4亿,”朱砂
微笑道,“但我的团队用白云酒店抵了10个亿的债务。”
长桌后的一张张面孔肃然平静。
“船漏水的时候,不论黄金还是宝石,乘客眼都不眨一下就往河里扔,”朱砂环顾对面的议员们,沉声道,“同样想让蓝
航这只鸟再飞,得先把它羽毛中的泥土、石粒、树棍都摘下来。”
·
荔塘区检察院内一片鸡飞狗跳,从副检察官、助理检察官一直到门卫、保洁所有人都在填表格、打电话、接受问询。
“炒股吗?”“什么时候开的账户?”“亲朋好友炒股吗?”“都买过什么股票?”“买过‘蓝航’、‘王冠’这两支股
票吗?”“最近半年是赚了还是赔了?”
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异样了,再也没有精力回答妻子、丈夫、父母和好友的疑惑,没好气地朝电话里吼:“快说有没有
买!别废话!”“去查记录!全部!对!现在就要!”“没时间解释,你就告诉我买什么了!”
大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还没被尹铎问过的人端坐在办公桌后,手中举着统计表,一脸紧张局促。接受了尹铎审
问的人,对着电脑屏幕专心超不过五秒钟就扔了鼠标,往椅子里一摊。
薄兮和袁崇站在走廊上,收回目光,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相似的担忧。——军心动摇,人人自危。
几秒后,两人长叹一声,朝着相反的方向继续忙碌。袁崇按照尹铎列出的清单去档案室找文件,薄兮把加印的一百份调查
表送到后楼的办公室,顺便通知下一轮面谈的人做好准备。
·
“我说过很多次,深蓝收购王冠是为了与成桥运输强强联合,”朱砂道,“可是王冠集团一意孤行,根本不给我谈判的机
会,拖到今天都没有把我的报价给股东大会,管理层为了阻止我,制定了40多个‘金色降落伞’合同。”
长桌后有议员皱起了眉头。
“深蓝树大招风,有点风吹草动市场都会看见,王冠收购案这才为人所知,但如果我是一家小公司,恐怕王冠根本不会告
诉股东有人报价收购,这真的是为股东考虑吗?还是管理层只顾自身利益?”
朱砂朝宁天辉眨了眨眼。宁天辉微不可察地冲她笑了笑。
她玩了律师的常用诡计,用毫无根据的推论夸大事实来误导陪审团的情感。
然而,这两个人的小互动清清楚楚落在了旁人眼里。
顾偕面色阴沉,拧起了眉毛。
朱砂的演讲稿是他写的。
朱砂对辩护的知识是他教的。
甚至于朱砂和宁天辉的互动都是他创造的机会。
顾偕换了个坐姿,向前倾身,双手搁到了桌面上。
昨晚他担心朱砂回家后不听话继续加班,又无法开口提出和她一起回家,只能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休息,他把朱砂推进
了办公室的卧室里,没收了一切能接收工作信息的电子设备,确认了三遍她不想听童话故事,才恋恋不舍地亲了她的额头退出
卧室。
晚上十点,顾偕写完朱砂的发言稿,还对林奕华的辩论做了个预估,分析他可能打哪几张牌,而朱砂要如何应对才能调动
起民众情绪。
然后他从办公桌后起身,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脖子,走到对面办公室,轻轻推开了卧室门。
房间内昏暗温暖,借着门缝下洒入的微光,顾偕悄悄站在床边,凝视了朱砂许久。
朱砂睡觉很轻,光是开门的声响已经让她的眼皮动了好几下,哪怕极轻微地一个吻都可能吵醒她。
离开房间,他给宁天辉打了个电话。
哪怕他能掌控听证会上的百分之九十,他也担心他的小姑娘会被那剩下的百分之十伤害到。
于是他让宁天辉推掉今天下午的二审辩护,亲自到听证会现场为朱砂保驾护航。——如果他没有多事打那个电话,宁天辉就不会干坐在这里焦虑不已,朱砂也就不会写悄悄话安抚他。一会儿听证会结束
后,宁天辉要是敢请朱砂喝咖啡,他当场就和宁天辉解约。
顾偕十指交叉一掰,骨节发出清晰的咔嚓声响。
宁天辉后脖颈猛然一凉,下意识望向身侧。
顾偕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三秒钟后和善地向他点了点头。
宁天辉:“…………”
长桌后的议员们小声交谈了一会儿,转头望向房间一侧:“林先生,你们启动了金色降落伞计划?”
律师下意识站起来喊道:“反对!”
陈议员摆摆手:“别‘反对’了,这里没有法官。”
“我很担心,”林毅华颤抖道,“猎头会趁机挖走王冠宝贵的人才。”
金色降落伞是反收购的“毒丸计划”之一。
公司为了抵御恶意收购,在合同中规定,一旦公司控制权出现变更后,不论是管理层是主动辞职还是被迫离开,都要给管
理层巨额补偿,金额高得会达到数千万甚至数亿圆,从而让敌意收购者大出血,打消收购的念头。
“是吗?王冠集团40多位管理层中有31人年逾60,这些人都在王冠任职超过20年,请问林先生为什么认为其他公司要着
急抢夺这些不能为公司赚钱的管理者呢?”女议员哗啦翻开资料,“何况前不久,董事会不是才刚刚解雇了你们的首席执行官
吗?”
“因为……因为……”
林毅华声音低哑,脸色通红,但没有人在意他说什么了。
“王冠逼我来国会,当着全世界的面诋毁我,而我想做的,只是大扩成桥运输的规模,我不懂这种行为会对国家交通利益
造成什么损失,”朱砂扬声道,“不论是委员会暂停我的活动,还是让交通部调查我是否正常经营王冠集团,这些措施都对管
理层有利。”
“调查期间暂停我的交易活动,我的资金被冻结在这里面,每天还要给银行付高额的利息。同时给了王冠稀释股票的时
间,他们大量发行新股给董事们的儿孙,带进儿孙们进董事会,增加投票权,再代替股东否决掉我的报价。”
“如果法律通过,我不得不以把股票还给王冠,王冠会说‘看吧,朱砂那只大鲨鱼,根本没打算投资,就想威胁勒索我
们!’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绿票讹诈’?这就是我国的自由贸易!”
·“国会下属委员会决定不干预自由市场行为,拒绝王冠集团暂停深蓝或阻止公司被收购的请求,并规定王冠集团若在30天
内不能向股东提交更好选择,必须将深蓝的出价上报给股东大会,”屏幕中的女主播顿了顿,“市场普遍认为深蓝收购势在必
得,王冠股价一路暴涨,截止目前时间,悉尼交易所相关股票上涨了10个点,专家预计明早开盘时王冠的股价会涨到45圆。”
办公室内亮着灯,薄兮礼貌性敲了敲敞开的房门。
尹铎气定神闲地摊在座椅上,正仰着脖子看电视屏幕。
王冠只需要他帮忙拖延时间,可他却帮朱砂为王冠启动了定时器。
否则这一桩大收购案可以拖上个一年半载,深蓝融了多少钱,就把多少钱砸进去,直到顾偕和朱砂都被拽进泥潭里。
薄兮安静地站了几秒钟,终于没忍住出声说道:“老大!”
“嗯?”
尹铎抬起头。
他面容虽然疲惫,但状态明显调整好了。眉梢眼尾略微上挑,嘴角若有似无地含着笑意,又变回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
玉面俏判官,甚至眼底的光亮闪得薄兮一愣。
灯光柔和昏暗,两个人一站一坐对视着。大办公室里闹哄哄的声音不断从走廊深处传来,房间内正播放着听证会的片段,
只听朱砂说道:
“在所有人恨不得把成桥拆骨割肉的时候,我收购了成桥,倒不是因为我善良、热心、乐于助人,我是个商人,出手是因
为我发现成桥的建了一半的铁路网是一个赚钱的机会……”
尹铎关了举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他挑眉问道:“什么事?”
薄兮猝然移开视线,沉着脸严肃说道:“检察长刚刚打电话来催少年犯的案子了,她说明天早上十点要见您。”
“知道了,这个案子交给我,从现在开始所有刑事案都往后推,去把能和解的案子都列个单子,按照赔偿金往下捋,哪个
贵先打哪个,”尹铎起身,走到房间角落里,取下风衣外套,“不能再这么穷下去了,等年后拨款,顾偕和朱砂早就逃到西伯
利亚了。”
薄兮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赞同,但也没有提出异议。
“还有去查成桥铁路。”
薄兮疑惑:“成桥铁路?”
“查清楚财务作假和管理层丑闻都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成桥铁路是怎么落到朱砂手里的,”尹铎理了理衣领,回头笑
道,“强盗求情时都说自己是初犯,究竟什么时候第一次犯罪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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