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毕竟还是顾偕做主……”
“所以你又要用美人计了?这回是哄人家老婆开心?还是想送几个美女上门?”钟辉宵象征性鼓鼓掌,紧接着指向了圆桌上一位一直沉默的约莫五
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说道,“来,让我们请教一下海鹅案中最大的输家何鹏皖先生,请问您当年给’顾教父’送的美人吹上耳旁风了吗?”
何鹏皖没有说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会议室陷入一片沉默之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我再请问各位一下,这几天纽港城最热的花边新闻是什么?嗯?”钟辉宵目光扫过会议桌上一张张愤慨的面孔,平静说道,“是红后和大检察官
在约会,耗子和猫都能上床了啊各位!这是个利益交换的时代,你们那套‘君子协定’早应该带进坟墓!王冠不是要留给子孙的遗产,它自身的价值足
以吸引来一头鲨鱼,我们的股东里有42%的人年纪在40岁以下,但董事会的平均年纪却在59岁!所以说,在座的各位都过时了。”
“大家都冷静一下。”
会议圆桌的另一端,董事长林毅华安抚双方。
“钟生说得有道理,深蓝贪得无厌,不会吞了货运就罢休,但是深蓝呢,谈也不是不能谈,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全力以赴,共度难关,在这种
关键时刻起内讧,只能让敌人更进一步。我同意钟生的看法,必要时得寻求白衣骑士的帮助,卖掉我们的明珠资产以免惹火烧身,但是吧,这家东风物
流,确实小了点,用垃圾股融资付给我们的钱是没问题了,但日后的经营实力,我持怀疑态度,所以,钟生你看,我们还能不能在牵制住深蓝的同时寻
找其他买家?”
如果只是将公司某个部门彻底卖出,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家公司互不干扰,那么杠杆收购并非不可以。
然而王冠舍不得货运部门这个皇冠明珠资产,只希望与收购者“并购重组”,东风物流收购王冠集团的货运部门,相当于蛇吞象,乘东风一跃龙
门,王冠集团希望寻找实力相当公司,强强联合,双方共同经营,看不起东风物流也在情理之中。
董事长的这番官腔说得已经很客气了,但钟辉宵并不买账。
他冷笑道:“顾偕和朱砂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买方大佬,当年海鹅案站错队的公司现在有几家恢复元气了?再看看最近帮蓝航的那几个’白衣骑
士’现在都是什么德行,林董难道觉得除了这种东风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还有人敢得罪深蓝来救我们吗?”
方才拍过桌子的赵姓老头轻声道:“我们和蓝航可不同,那是一批废铜烂铁,我们是信用良好的老牌企业。”
钟辉宵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幽幽开口:“是啊,要是形象不好,也就不会让人盯上了。”
老头又拍了一声桌子,直指钟辉宵骂道:
“你这种态度我很不喜欢,你是首席执行官,可我们是董事会成员,我们雇佣你来经营公司,我们是你的老板,你可不是我们的老板!”
钟辉宵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一旦深蓝动手了,我老板就姓‘红’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老头轻哼一声,“蓝航刚给她惹了一身骚吗,女人就是记吃不记打。”
“这‘小丫头片子’拆了漫水森,逼死江孟津、做空问鼎国际呢,”钟辉宵摇摇头,眼底浮现一丝嘲讽,“要么说你们已经过时了呢,这是个慕强
的时代,不讲道义和良心,善恶无报,胜者为王。朱砂是气死了魏老爷子,但除了蓝航员工号了两声,网上可都在喊她哥说她帅,承认吧,你们该退位
了。”
“我临时增加一项动议,”赵姓老头气得胡子直发抖,“解除钟辉宵首席执行官职务,请大家投票。”
满桌十二人,除董事长林毅华与何鹏皖,余下所有人瞬间举手。
投票结果似乎在钟辉宵意料之内,只见他脸上浮现一个极轻微的笑意,摘下了员工卡,啪地拍在桌上,冲众人说道:“欢迎来到地狱。”
旋即在众人灼灼地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王冠集团会议室。房间里一片死寂,炒了首席执行官并没有让余下成员心情好转,每个人脸色灰白,
神情疲倦。
几分钟后,秘书踩着高跟鞋匆匆推开门,说道:“钟先生在开董事会前就把私人物品收拾好了,一出门就给人事部门发了提醒发放解雇赔偿金的邮
件。”
董事长林毅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落地窗前,只见远处天空蔚蓝如洗,满街广告牌反射着炫目的光。钟辉宵抱着纸箱,大步走向远方,笔挺的背
影渐渐消失在灿烈白日中。
深蓝资本这只大白鲨盯上了王冠集团,如果接受收购,货运部门将于深蓝控股的成桥运输合并,但紧接着王冠集团会逐步失去公司控制权。
不论是启动毒丸计划、降落伞计划、驱鲨剂条款、还是怕克曼防御等等反收购策略,在深蓝这种如日中天的对冲基金面前不值一提,此时只能寄希
望于白衣骑士,祈祷有人愿意帮忙从深蓝手中高价赎回王冠的股票。
既然都是接受收购,深蓝的收购不可谈判,而白衣骑士的收购合同中,可以清楚写着:
军友不得继续购买王冠集团的任何证券或者资产,不得参与王冠及其下属企业的收购及商业合并交易,任何人事动议需递呈王冠原董事,并且愿意
在一定时间范围内接受王冠的股票赎回,意在躲过狙击后王冠再次独立。
对于上述条件东风物流全部应允,然而问题在于,这个从天而降的白衣骑士,真的是王冠的救星吗?
一线游丝般诡异的触感从虚空中倏然而起,凉飕飕地滑过林毅华耳后。
城市的另一边,刚下法庭的尹铎刚一进检察官大办公室,迎面就响起了掌热烈的声与欢呼,助理检察官们热情簇拥着备受爱戴的尹老板,一路护送
他到检察官办公室。
“散了吧,散了吧,”尹铎无奈,“我又不是没赢过官司。”
“我们庆祝的是恋爱中老大智商仍然在线。”
“滚蛋吧你们。”
尹铎砰一声关上门,把一群看热闹的家伙无情地挡在了外面。
近几日来,美艳强势的首席投资官和英俊多情的地区检察官,莫名其妙成了纽港市茶余饭后的谈资。
海鹅案如火如荼时,便有许多网友站两人相爱相杀的CP。每次开庭之后,汤不热的热搜榜上,二人的CP词条都高居不下,法院外还有人穿着画了
Q版小人的T恤手持长角摄像头对着两人拍个不停,尹铎曾经失手点进去过,然后就被同人图的尺度惊掉了勺子。
起先一次次开庭互动被曝在网上,后来游乐场共舞照片流传出来,再到前几日朱砂当着同事们的面堂而皇之地来接他下班,加上船上夜店那些纽港
市公职人员的目击证明,邪教CP越炒越热,这几天所有同事朋友见到尹铎的第一句话都是问,嘿哥们儿,你是怎么把那位搞上床的?任凭尹铎如何解
释,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当当——
门被敲了两声。
尹铎抿了一口乌龙茶:“请进。”
每周四傍晚,监听组例行汇报,助理检察官薄兮和袁崇并肩站在办公桌前。
尹铎问道:“进展如何?”
“朱砂帮一家小型物流公司用垃圾股融资到了两个亿,然后派这家公司去和王冠谈友好收购,自己躲在幕后操纵,”薄兮神情肃穆,“这种行为虽
然缺德,但在法律允许范围内。”
“也不知道王冠集团会不会接受东风物流,”袁崇抓了抓头顶所剩无几的头发,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就像开了上帝视角,眼睁睁看着朱砂
摧残一朵小白花,这可是王冠啊,你们知道‘王牌凉茶’是王冠旗下的吗?我的童年、我爸的童年和我爷爷的童年马上都要毁在朱砂手上了。”
“那叫‘童年记忆’谢谢。”尹铎笑眯眯。
“这是本周的监听报告,”薄兮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温时良正在清算蓝航资产、张霖给王冠下套、鹿微微和那个小孩儿正鼓捣环球的财务,每
个人都不干净……”
尹铎的目光从文件中一行行的对话上浏览而过,嘴角笑意慢慢僵硬:“但监听没抓住一个人的把柄。”
他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心平气和地说道:“这就是一场持久战,慢慢来吧。”
“可是监听令马上要过期了,候法官不一定还会批准了,”袁崇目光飘忽,试探着问道,“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
尹铎的眼睛片在天光中闪烁着微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轻声问:“做点什么?”
“救王冠……”袁崇小声嘀咕着,紧接着又立刻补充道,“也不是掺合进去,如果我们给朱砂使点绊子,让王冠没那么好收购,狗一急就跳墙了,
我们也能好办一点是不是?”
尹铎依然笑眯眯捧着乌龙茶,眼睛往旁边一瞥,只见薄兮压紧了眉心,他温柔说道:“薄兮,你给他解释。”
薄兮迎上尹铎的目光,平静说道:“我赞成钓鱼执法。”
尹铎有点意外:“嗯?”
“顾偕和朱砂在黄线上来回跳舞,我们死守底线,永远只能抓到他们的衣角,除非双方都在黄线一侧,否则这场竞争本身就不公平。”
薄兮目光冷淡,薄藤色的短发在天光中散发着浅粉色光芒,鲜艳的发色更加凸显出她冷漠严肃的气场,此刻她一动不动站在桌前,颇有点居高临下
的意思。
“法律是维护正义的手段,不是正义本身,因为控方辩方谁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只能根据证据相互攻击,绝对正义只有上帝视角才能实现,”尹
铎严肃道,“的确只有将顾偕和朱砂这些恶意投机者绳之以法,才能保护王冠这种清白的公司,但是我们守护的是正义,不是以正义之名替天行道。”
房间内陷入安静,薄兮和袁崇都良久没有说话,谁都不愿意承认败局已定。HaiTangShuwu(海棠书屋)点
“纽港市不是一日建成的,反正来日方长,大不了我们一边等着他们再次进攻,一边翻过这页卷宗,”尹铎语气温柔,但每一个字都散发着令人心
惊的寒意,“只要顾偕和朱砂在金融街上活动一天,我们的瞄准镜就摆一天。”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转身慢慢离开了办公室。
房门轻声关闭,尹铎继续低头处理文件,随意活动两下僵硬的脖子,这时桌面上的相框镜面突然反光,他眉心一跳,下意识抬头向窗外望去。
午后阳光明媚,院内金黄银杏叶铺了满地。
荔塘区检察院大楼有百年历史,与充斥着奇形怪状的后现代建筑的市中心不同,这附近多是建于百年前的欧式建筑,最高也不过六七层。
远处天幕高渺辽阔,大楼屋顶一目了然。
尹铎自嘲般地笑了笑自己那根敏感的神经,旋即低头继续浏览案件卷宗。
然而此时此刻,距离检察官办公室西窗5点钟方向850码的楼顶,一架狙击枪对准了窗口。
一名狙击手戴着墨镜,嘴上叼着烟,翘着二郎腿瘫坐在钓鱼折叠椅上,手上哗啦翻开一页情色杂志,四周地上散落着罐装可乐和炸鸡薯条。
穿过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镜的十字正中尹铎侧面太阳穴。
·
“他的日常行为全摸清了,随时可以动……动……手!啊嚏——”莫测坐在床上裹紧了小被子依然瑟瑟发抖,迫害妄想症在重度感冒前也得让步,
他终于用一次性手机取代了花样百出的特务接头,“尹铎这家伙吧,你说他精彩,每天都是检察院、法院、酒吧和家四点一线地跑,但你说他单调吧,
他又天天带不同的女人回家。”
顾偕靠在办公室的座椅背上,日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条硬冷的线。
“不能一枪击毙尹铎。警方追查起来,我和朱砂就算不是头号嫌疑犯,也一定会被’重点关照’,去想其他办法,必须做得……”顾偕声音顿了一
下,“……干净,就先这样,有事联系我。”
他挂了电话,视线穿过玻璃走廊,向对面办公室望去。只见刚进门的朱砂放下手袋,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紧接着张霖大步走进了去。
顾偕皱眉,瞥了一眼墙壁上挂钟。——8:03?
她怎么来了?
坐在办公室门口的白清明正好与顾偕视线相交,似乎看出了顾偕眼中的疑惑,无奈地耸了耸肩,低头敲下回车,发送了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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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冠发来报价了,38圆一股来收购我们手上的7万支股票,他们给东风的报价是47圆接受友好收购。”
“昨天的收盘价呢?”
“27。”
朱砂拢了拢头发,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王冠发给张霖的报价,是它想赎回自己的股票,而需要付给深蓝的钱,这在收购交易中称为“绿票讹诈”。
相当于收购者的刀架在了被收购公司的脖子上,被收购公司愿意出高出市场的价格赎回自己的股票,得到满意差价的收购者就会收起刀。
换句话说,如果张霖以每股1圆的价格购入王冠集团的股票,持股比例可以决定公司是否要清算变现,那么王冠的管理层若是想继续经营公司,就
必须要从张霖手中赎回股票,张霖开价每股10元,这便是赎金。
而王冠发给东风物流的报价是它愿意以何种价格接受东风物流的收购,意在卖出股票,交出公司的控制权。
不过这两个价格,不论卖出还是买回都很没有诚意。一方面用高价稳住潜在收购者,另一方面压低赎回的价格,给双方留下了讨价还价的时间。
如果深蓝和东风是两家不知道对方底牌的竞争者,那么王冠这一招缓兵之计就非常漂亮,可惜东风物流是朱砂的枪,王冠这么做只是苟延残喘,真
正意图是利用谈判时间寻找其他救兵。
“看来王冠还是嫌弃这阵东风太小……”朱砂问道,“有人愿意出手相救吗?”
“我在王冠董事会的线人说,首席执行官钟辉宵就是否接受东风的收购和董事会大吵了一架,钟辉宵当场被解雇,”张霖森森一笑,“但是他当晚
就去了瑞士。”
“瑞士?”朱砂沉吟片刻,“伊莱克斯?”
张霖笑而不语。
伊克莱斯是欧洲的巨无霸集装箱生产公司,王冠有大量的码头、港口、仓库等资产,早有传言伊克莱斯准备进军货运业,建立现代化集中式物流中
转站,如果真让两家公司秘密协商,那深蓝和东风这出戏就没地儿唱去了。
“那我们可得快点了,去听听一下伊克莱斯那边有什么消息,再推王冠一把,告诉东风去准备和别的公司谈判,得让王冠知道过了这个村儿,就没
这个店了。”
“是。”张霖转身离开。
朱砂按下电脑开机键,照例先处理邮件,余光瞥到办公桌对面座椅上,满脸鲜血的少女正阴森森地盯着她。
朱砂点了根烟,满不在乎地眯起眼。
“你可以一直跟着我,就当给我做个见证,因为没有什么能影响到我。”
城市另一个角落,祝锦枝站在窗前,望着安静惬意的公园风景,手机屏幕上显示刚刚收到一封来自“联系人:白清明”的邮件。
她按下录音笔,轻声说道:
“12月3日上午8点,朱砂无故失约,初步判断存在回避心理。收购案结束前,她都不会来见我。来找心理医生就等于寻求帮助,她要进行自我催
眠,用自虐和对抗来相信自己战无不胜。”
——以下不收费——
明珠资产,其实叫做皇冠之珠,是对收购者最有吸引力的资产。但我构思的时候偷了个懒,直接把卖出皇冠之珠的公司起名王冠了,应该叫明珠集团
的。
王冠集团卖出明珠资产,就约等于明珠集团,卖出皇冠之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