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再次看见了破败的墙壁、飞机在高高天幕拉出一条白线、她仰头从蛋糕的橱窗前目不斜视的路过……良久后,朱砂望着远方的海面渐渐眯起了眼睛,坚定说道:
“我想要所有和我一样出身的姑娘知道,你不仅可以梦想坐飞机,还可以梦想买飞机、买机场、甚至买航空公司。在面对
尚且买不起的东西时,能堂堂正正说出来‘太贵了’而不是‘我不喜欢’。”
那一瞬间,仿佛深渊中猛然爆出万顷火海,摇摇欲坠的千里河堤轰隆坍塌,有种他难以名状的东西正从心底急剧漫出,流
经每一寸皮肤、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他瞳底闪烁着雪亮的光,清清楚楚倒映出朱砂的侧脸。
·夜晚十一点,金融街灯火通明,车如流水马如龙。
顾偕大步穿过深蓝大楼的走廊,他面沉如水,眼底淬着寒芒,俊美的五官线条仿佛是用刀峰在坚冰上刻出来的,周遭更是
散发着冷硬强势的气场,仿佛全世界唯他独尊没有任何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然而只有他知道,此时此刻在强势的外表下他心中正泛滥着忐忑与畏缩,这份怯懦心虚越靠近办公室便越强烈。
朱砂的病假结束于蓝航创始人去世的那日,这些天她除了应付蓝航的诉讼,还在慢慢介入王冠与环球的收购案,但工作量
照从前相比减少了一半,不必再彻夜加班。
朱砂没有私人生活,除了工作所需的社交场合,向来在家和深蓝之间两点一线循环往复,最多再加上丝绒会馆这个变量。——她心情不好时会怎么样?
第一,舔他。
第二,嫖鸭。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了工作这个选项。
深蓝大楼内除了彻夜忙碌的几个特殊部门,其他办公区都陷入了黑暗,偶尔有点点灯光从加班的高管办公室透出来。
走廊深处传来一声轻微响动,顾偕心底一沉,脊椎骨猛然蹿上一股寒气。
他应该以什么态度站在她面前?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朱砂已然被他养成了怪物,任何怜惜心疼对于她而言都是侮辱。但在他反复看了几十遍那个直播视频的回放后,他怎么还
能走进朱砂的办公室,若无其事地说一句:“没被影响,还不错。”
就在顾偕犹豫的这半分钟里,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从精英组大办公室里正从走出来。
温时良拎着公文包一抬头,猝然撞上了顾偕的视线。——不是朱砂。
顾偕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他胸腔内瞬间升起一股怒火,搁在身侧的双手也紧握成拳。
法院外齐刷刷回荡着“吸血鬼”的声音,难以计数的手从警察组成的人墙缝隙中伸出来。朱砂面前的路被人群挤得越来越
窄,她侧身抱臂躲开那些不怀好意的手,却还是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就在要摔倒的一瞬间,朱砂被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温时良站在朱砂身旁,高大的身躯如一度密不透风的墙,将全世界的敌意与朱砂隔开。
而那个时候,他在哪里?——他在去医院的路上。
为什么弃朱砂而去?——因为那个他当着神父与亲友的面,承诺过一生一世都会悉心照顾的“顾太太”需要他。
走廊上陷入寂静,精英组大办公室的灯熄灭了。时间可能过去了许久,也可能只过去了一瞬间,温时良面色如常走向前,
主动向顾偕打招呼:
“顾先生。”
“嗯。”
顾偕外表看上去还非常平静,客气地点了点头,然而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的肩颈绷得极紧,卷到手肘的小臂显出清晰的
肌肉块。
正常下班的温时良擦过他身边走向了电梯,丝毫没有察觉到大老板因为他保护了二老板而“翻江倒海”。
理智之外可能有一点点对温时良的恼愠,但对更多的是感谢。顾偕不敢想象在今天下午那个混乱疯狂的场合里,朱砂要是
就地倒下了……狂热分子会冲破警察防护一拥而上,朱砂那蚂蚁般渺小的身影,转瞬间淹没在人群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顾偕不敢再想了。
他无声地呼了口气,胸腔肺腑泛着剧痛。
经过精英组大办公室后,便是他和朱砂的那两间相对而立的办公室,但没有再走的必要了,因为大办公室的灯熄灭后,透
明的玻璃走廊上只剩下了指示“安全出口”的幽幽绿灯。
朱砂不在家,不在丝绒会馆,也不在公司。
那么她到底在哪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朱砂的私生活一无所知?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在死寂一般的空气中响起来,莫测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喂?顾先生,我查了一下市内的监控,朱小姐今晚没开车,七点多叫专车把她送到了下城区。”
下城区?
她去哪里做什么?
“您知道下城区那个鬼地方是没有监控,朱小姐下车以后就消失了,您想想她在那片有没有什么熟人朋友或者包养的小狼
狗什么的,有的话我就直接过去,没有的话,那我就很麻烦了。”
顾偕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答案:地下拳馆!
他当即转身,抬步向前,就在这时总裁专用电梯叮咚一声,顾偕的心脏陡然提到了喉咙里,冰冷的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轰一声,他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腔里。
只见朱砂罕见地穿着一身运动装,肩膀上还披着一件陌生的男士西装外套。
顾偕深深吸了口气。
两相对望了半晌,朱砂脸上笑意渐渐消失,顺着顾偕的目光低头一看,泰然解释道:“哦,尹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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