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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114章明月照沟渠(下)((1 / 2)

“这桩案子我心里其实特别没谱,虽然开庭前我把他们的关键证据都驳回去了,但不知道开庭时对方会来个突袭,说什么这是‘我方刚刚发现的证据,请法官阁下准许呈堂’。明明第二天就要开庭,这时候上司突然给了我一张房卡,告诉要想赢,就得去。”尹铎脸上是极度难堪又尴尬的神色,“我,一个男人,在我顺风水顺的二十六七年里,从来没往那边想过!哪怕在我开门前,我还想着一个白发老头在房间里做按摩,茶几上摆着几分文件,等我一进去,他屏退左右,和我谈他这次帮了我,日后我要做什么回报他。”

“哈哈哈上吧英雄,”朱砂笑得花枝乱颤,“这叫‘舍身取义’伸张正义的’义’。”

尹铎冷笑一声,幽幽道:“但那人是我舅妈!”

朱砂扑哧一口啤酒喷出来。

尹铎在旁冷冷地看着她咳嗽了半分钟,才从裤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鼻腔里还轻蔑地哼了一声。

“咳咳……谢谢……”朱砂赎罪式地主动卖自己,“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在深蓝实习,然后有个投资人明确要潜我,你猜我是怎么躲过去的?现在想想是特别危险又愚蠢的办法,能躲过去主要是因我幸运。”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听海风长长呼啸,不远处浪花轻拍岸。

尹铎那桃花眼在镜片后闪烁着迷离的光,嘴角的笑意直白地指向了某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朱砂心底一沉,在对方说出她不想听的那个名字之前,抢先说道:“我叫了爸……啊!”

刹那间只听咕咚一声,朱砂身下坐着的沙地突然坍塌,身体猛然失去平衡,钝痛伴随着失重而来,她在漫天尘埃中急剧下落,直到一声巨响,黄沙轰然落地!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尹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身旁便只剩下冲天的黄尘!

“我操——”尹铎瞬间跳下去,“朱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快过来!”

她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兴奋?撞傻了?

尹铎呛了几口烟尘,一手挥手扇开黄烟,一手用手机照亮。

附近是著名的贫民窟和黑帮聚集地,政府不愿出钱修路,又不能指望黑帮自治,这条海边公路便一拖再拖,处处坑坑洼洼,没承想朱砂中了头奖,幸好这条路离沙滩只有不到一米的高度,人摔下去惊吓应该比受伤重。

黑暗中,朱砂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身前隐约有个方方正正的轮廓。尹铎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手电光对着那里一照——

是个木条箱?还真中了头奖!

向来优雅美丽的红皇后,此刻正双臂抱住膝盖蹲在沙堆里,灰头土脸掩不住艳美的五官,浅色瞳底熠熠生辉,那股兴奋劲儿就像一只刚搬新家的小鼹鼠,意外发现了前洞主遗留的宝藏——一箱过冬粮食。

尹铎失笑,手指下意识抚上了朱砂脸颊,那里有一块明显的灰迹。

然而就在指尖刚触碰到皮肤的一刹那,两人明显一僵,有种陌生的刺痛感从相碰之地猛然生起。黑暗滋生了甜蜜又禁忌的秘密,虚空中蹿起一股电流,麻酥酥经过全身皮肤后,又隐秘无声地刺激着中枢神经。

两人面对面蹲着,凝望着彼此,久久没有动。

尹铎胸膛急剧起伏,喘息声在暧昧的黑夜中听得令人心动不已,他的手指僵在朱砂侧脸上,彼此滚烫呼吸缠绕在鼻息间,朱砂嘴唇紧抿却止不住颤栗。

时间蓦然凝结,每一分每一秒都无限延长。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的人偶,生怕一动,就会碰到对方的嘴唇。

夜色温柔深沉,月光照拂海浪,风中飘渺着一声高一声低的低泣呜咽,恍惚间是那是勾魂的海妖在放声歌唱。*

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从尹铎舌根涌上心头,他心中猝然一痛,慢慢收回手,别开了视线,低声道:“有脏东西。”

朱砂点点头:“嗯。”

她站起身,正要打开木箱,突然被尹铎隔着袖子抓住了手腕:“嘿,“想干吗?我还在这儿呢!”

朱砂疑惑:“你在这儿怎么了?”

“将代为保管的他人财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拒不退还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二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将他人的遗忘物或者埋藏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拒不交出的,依照前款的规定处罚。”

“看一下又不犯法。”

话音刚落,朱砂砰地掀开了木箱,土腥味勾得尹铎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等烟尘终于散去,他无声叹了口气,无奈地拿着手机凑近一照,光芒中赫然只见一排排码得整齐的纸筒,金色包装纸上写着:流星雨烟花棒。

昏暗光线中两人脸色晦暗,尹铎正要扣上盖子,突然朱砂拦了一下:“尹检察官,在我们金融行业里有个概念叫做买空卖空,看空的意思是我猜这支现价为五十元股票会在三个月后跌倒十圆,我手中没有这支股票,但我可以向有这支股票的人借……”

尹铎面无表情地打断:“你今晚放了这些烟花,明天派人送回来一摸一样的,还会在箱子底压几张现金。”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方便……”

朱砂淡淡一笑,正要伸手去拿,猝不及防被尹铎轻拍了一下手背,那力度就像数学老师惩罚做错题的同学,痛倒是不痛,只是吓了一跳。

朱砂瞪眼:“干吗?你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坏事吗……”

尹检察官嘴角含笑,眼镜片反射出精明的微光,在朱砂审度的目光又站直身体,挺起了胸膛,方才洒到衣领上那块啤酒深渍在海风中格外鲜艳。

“偷东西?说谎话?抓女孩子头发?考试作弊?上课偷吃东西?抄作业?”朱砂越问声音越虚,用一种无话可说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尹铎好几遍,视线他在凸出的喉结与鼓出胯部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犹豫着问,“你真是男人吗?”

——这种话通常会怎么接?

朱砂静静望着尹铎,胸腔内再次响起了如擂鼓般的心跳。她确实只是顺嘴一问,忘记了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或许是她的口遵从了潜意识的想法。

深夜的海滩四下无人,她和尹铎站得极近,尹铎的外套留在了公路上,他们两个都只穿了薄薄的衬衫,不知是谁的体温逐渐升高,暖烘烘地烤着彼此的身体。

然而尹铎喉结一动,只简单利落回答道:“当然。”

朱砂绷紧的肩颈放松下去,霎时脑海不怎地闪过一丝荒谬的想法——如果尹铎不是检察官,她也不是金融罪犯,那么尹铎会不会回答:“你想试试吗?”

尹铎单手扶着盖子正要合上,忽然手电光在木箱里一晃,一道白光倒映在他脸上。

他眯起眼,伸手拨开烟花卷筒往下探,半晌,笑了一声:“不愧是下城区。”

“嗯?”

尹铎将表面两层烟花棒拨开,木箱深处堆满了管制刀具,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寒光,仔细看其中还混杂着两把手枪。

“很好,”朱砂目光坦荡,抬头冲尹铎一笑,“这下可以合法充公了……”

·

“朱小姐没来,”丝绒会馆的女老板满面愁容,诚恳道,“真的没来。”

今晚所有没出台的鸭子在房间里站成两排,顾偕冰冷的目光在他们紧张的脸上一一扫过。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浑身冰冷僵硬,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站在角落里的小帅哥忍不住瞥了两眼,一对上顾偕那瘆人夺魂的目光,登时低下头去,心中怦怦直跳,腹诽这是哪位贵妇小姐的老公男朋友打上门来捉奸了。

他绞着衣角,心想长得这么帅的还敢出来偷吃……不对,是长得这么帅竟然还出来偷情、以及这么吓人也敢出来玩!

“会馆按分钟计费,只要客人一进门就会刷卡,您看这是二十分钟前来的1345会员,现在还没走呢,这不是一进门就有记录了吗?”女老板举着iPad拿给顾偕看,“这是朱小姐的记录,会员号是0 9,您看上面的日期,上一次消费是两三个月前了。”

顾偕幽深的瞳孔倒映出人数那一栏。

数字“10”犹如一柄锋利的刀狠狠刺进眼底,生生割开血管,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血影。

几个月前,朱砂和他在地下停车场吵架,那时候他气急骂了一句:“你十五岁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浪,早知道应该带你去那些淫荡俱乐部,让十个八个男人一起舔你。”

而朱砂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的?

——“你以为我没去过吗!”

·

滋啦啦——

金色烟花如细细流星雨在手中喷射出火线,明亮的火光映亮了朱砂紧皱的眼眉,她端着僵硬的双臂,再次试图画出一个“完美”形状,奈何一直到金线燃尽前,烟花棒都像和她作对一样,怎么都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漂亮的金雨线被海风吹得像四溅的电焊火花。

“原来无敌的朱小姐也有做不到的事!”

尹铎笑得快岔气了,头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连手上的烟都快夹不住了。

这批用来欲盖弥彰的烟花棒数量不多,尹铎摆摆手让朱砂自己去快活,只点了根烟站在一旁。

彼时朱砂举着烟花棒,冷冷地问:“尹检察官知道烟花棒的来源,还看着我放,虽然制止过,但最后还帮我搬了出来,请问上了法庭,算不算共谋?”

尹铎沉吟了一会儿,义正言辞道:“按照你这个问题,我应该站在被告席上,作为辩护律师,我认为不算。”

朱砂笑了笑,只低头看着越来越短烟花棒,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却没有常规地画圈画心画其他图案。

那一刻尹铎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他嘴里叼着烟,点了两根烟花棒,左右两臂同时甩起来,似乎怕她多心,还特意变了个花样——一手画圆形,另一只手画方形。

果然,下一刻只见朱砂眼中倏然亮起了小火苗,也学着他的动作尽情摇摆。然而……叱咤风云的朱小姐、令人闻风丧胆的红皇后有生之年竟然像一只笨拙的企鹅,以肩部为轴,僵硬地摆动手臂,仿佛手中拿的不是烟花棒,而是千斤重的棒槌。

“哈哈哈哈哈……”

正常人不会在冬夜的海边放烟花,此刻沙滩上的是一只笨拙的母企鹅和一只笑到神经错乱的公狒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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