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将凉透的咖啡喝尽,反手扣在桌上,迎着潮湿的风穿过医院花园,走向病房大楼。
在她身后的咖啡桌上,大风吹倒了轻飘飘的纸杯。
山雨欲来。
一片落叶轻悠悠从咖啡桌上飘至半空,反向盘旋几下,越升越高,枯败的黄叶变绿,略微摇曳两下,结实地接到树上。
街头人来人往,车流如织,下一刻,人群和车辆纷纷向后倒行;乌云在苍穹中消散,浓黑的天空后退成蔚蓝。冥冥中时长夜替换白昼,时钟指针无声无息地一圈圈向昨日倒转。
潮落潮起,日落月升。
十个小时之前……
夜空晴朗,月明星稀。
地面上聚集着一滩滩水洼,老旧的空调室外机嗡嗡作响。下城区小巷交错纵横,破败的筒子楼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晾衣绳穿梭而过,把整个落魄的废工业区连成一头过时的怪物。
某一间公寓里,刚睡醒的中年男人打着哈欠往厨房走,随手拆开了一桶泡面,酱包顺着盒盖往下淌。
咚咚咚——
敲门声在骚动的夜晚里骤然响起。
男人瞬间警觉,目光凌厉,悄然移到门后,手伸进后腰,按住了枪。
“是我。”顾偕冷淡的嗓音隔着门传来。
中年男人的眼皮松懈下来,解下防盗链,打开积了一层黑灰的木门。
顾偕望他背后扫了一眼,房间内灯泡一闪一暗,客厅窗户上如闹鬼版映着门口两人的身影。黑亮的皮鞋跨过门槛,悬在脏污到发黄的地板上,犹豫了三秒钟,又落回了门外。
“……”男人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矫情。
“我就两句话。”顾偕掏出一张写着“栗壳服务公司”的工作证递给他。
男人看清了工作证上的照片,眼神微微异样。
“我知道朱砂让你查过他,”顾偕问,“把他的资料给我。”
这时,水烧开的尖锐刺耳声响起,男人打手势示意顾偕等一下,转身匆匆忙忙钻进厨房关了煤气,又在客厅窸窸窣窣翻了一阵,才拿出个文件袋回到门口:“就是这个……”
顾偕递给他一张湿巾。
“……”男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还是乖乖接过来,仔仔细细把文件袋擦了一遍。
“我还要知道……”顾偕顿了顿,似乎斟酌说法,“他……和朱砂什么关系,他们什么时候认识,有过几次接触……总之,你最近派人盯着他,他和朱砂见面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男人嘴角抽搐,心说我这里有婚外情套餐,您是打算订购这项服务吗?但下一刻,他看见顾偕递过来的支票,瞬间咽下了所有不该说的话,欣然一点头:“好的Boss!”
“这件事,别让朱砂知道。”顾偕转过身,往漆黑的楼道里走去,突然转身强调了一句,“还有,明天台风要到了,你该修窗户了。”
男人“砰”的一声关上门。
·
一分钟后,漆黑的公寓大楼下,顾偕走出了楼道,走向不远处一辆静静等候的黑色轿车。司机下车为他拉开车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偕神?”风声把电话那头白清明的声音刮得模糊不清,“您找我?”
“朱砂连夜开车回纽港,你知道这事吗?”
“啊,我知道啊。”
深夜的急诊室大楼通火通明,白清明脚上还踩着人字拖,站在急诊通道里四处张望。
“出什么事了?”
顾偕坐进车后座,长腿在宽敞的车内空间舒展开。
“您不用担心,没事,和朱小姐没什么关系,”白清明挂好耳机,退出了通话界面,翻找朱砂发给他的信息,“是她一个朋友进了医院,这不是正派我过来看看吗。”
顾偕狐疑:“朋友?”
“对,朱小姐是这么说的,虽然我也纳闷她哪儿来的朋友,唉护士!这这!护士?是这辆救护车吗?那个偕神,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你先忙……等等!”顾偕一皱眉,问道,“你能打通朱砂的电话嘛?”
“能啊,她刚才还问我到没到医院呢。”人精中的人精白清明眼珠子一转,似乎对顾偕声音中压抑的情绪毫无察觉,纯粹顺嘴一提般说道,“这雨天路滑,还是台风天,朱小姐开车辛苦了,精力放在路况上了,可能一时顾不上手机。毕竟每年台风天都有开车身亡的新闻,呸呸呸我这张嘴,偕神我先去忙了,也不知道这朋友到底什么来头,朱小姐这是不要命地往回赶啊。”
顾偕喝了一声:“白清明!”
“在!”白清明条件反射般原地站定,从旁路过的急诊室护士被他吓了一跳。
“待会儿看见‘这位朋友’,立刻给我回电话,我要知道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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