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包子趁机给施礼道谢:“多谢大人,今儿能帮吉祥和小皇子接生。”
难以想象,这么个素来如玉面阎罗的少年,竟然连接生的这个活儿都干得下来。
之前大包子原本还有些担心,怕这位就算来了也只肯给诊诊脉,却不肯干这接生的血污活儿的;却哪想到他非但没有半点推辞,反倒不等大包子请求,便直接净手上前帮忙。
最后孩子生出来的刹那,四铃她们几个女官都手软了,不敢去接孩子;还是司夜染亲自伸手,不避血污,去将孩子迎接到这个世上。
司夜染静静接流水洗手,面色却是淡泊:“不必谢。”
眯了眯眼,竟然又缓缓道:“若非要说谢,或许我还该谢谢你们。”
大包子愣怔一下:司大人这是说什么?司大人的意思是,谢谢他们一起照顾吉祥,一起设法将他从锦衣卫大牢里提出来,才能有机会替吉祥接生么?
于是大包子红了红脸:“司大人这样说便是见外了。”
司夜染却不见了方才的柔软,轻哼一声站直身子,便只捉过巾子擦了手,不再与他言说。
大包子惊讶地皱了皱眉。心说这位小阎王的心思,还真不是他能揣度得明白的。
吉祥累得睡了,小皇子就在她身边。
司夜染走过来,眯眼凝视那陷入梦乡的母子,心下不由得放柔,再放柔。
他不由得深深凝眸去看那个孩子。
因为同样都是朱家的血脉,他便忍不住去猜想,是否六个月后他和兰芽的孩子,相貌上也会如同这个孩儿一般?
这样想着,心便柔软得泛滥成灾。
可是随即便也转身离去,走入夜色。
他还是戴罪之身,他还得走回那锦衣卫大牢去。他目下的境遇不会因为这个小皇子的出世而有半点的改变。
夜色浮涌,宛若层层的海水。他窝在锦衣卫看押的轿子里,轻轻合上了眼。
因为这个孩子的出世,也许将意味着他与那个皇位将彻底无缘。朱见深有了继承人啊,朱见深又岂会再生出将皇位还给他之心?
这若是从前,他也许会心生愤怒;可是这一刻,他却合着眼,悠然一笑。
他此刻不怪朱见深,因为想将这天下所有最好的都留给自己的孩子,这本是每一个身为人父的心。
便比如当年景泰帝想将朱见深的太子之位夺走,留给自己的儿子一样,朱见深也有了儿子,他自然想将皇位继续留给自己的子孙后代。
而他司夜染自己,若是身在那个皇位之上,何尝不会有相同的打算呢?
因为他自己,也即将迎来自己的孩子啊……
只是此时对于他来说,那个皇位,那种高高在上的孤独,那种要时刻防备身边每一个人、算计身边每一个人的日子,在他眼里已经不是最好的了。既然不是最好的,他便也不会抢过来留给自己的孩子。
身为父亲,他是舍不得将自己的孩子推上那样一个纵然高高在上,却一生一世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位置上去。
他想带着自己的孩子去东海泛舟,去草原纵马,去山林猿啸……或者哪儿都不去,只在辽东的冰天雪地里,凑在一起头碰头地去看他娘画画儿……
画里是一个大的他,还有两个小的他,一起傻兮兮地笑。
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