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允贤朝她走过去,请了一个安:“孙女允贤给祖母请安。”
茹女医点点头,问:“一路上辛苦了吧?”
“还好,劳烦长随照顾。”谈允贤说这话时,向那个护送她进京的坤宁宫长随点头示意。
坤宁宫长随笑道:“都是给娘娘办差事,不敢不尽心。那就请茹女医带着谈娘子安顿安顿,我这就回坤宁宫去了。”
“多谢公公。”
茹女医将坤宁宫长随送到尚食局门口,转身回来时,司药已经得了消息,拉着谈允贤的手上下打量,旁边还围着两三个女医。
见茹女医回来,司药笑道:“也难怪你整日念着这个孙女,确实是个齐整的好孩子。”
茹女医走到谈允贤身边,拉起她的手,笑道:“要是不好,我也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自卖自夸不是。这孩子灰头土脸的,我带她回房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再向司药和尚食大人请安。”
谈允贤紧跟着茹女医,来到宫墙之下的一排直房。这里是宫人所居之地,屋子不大,但也干净整洁。作为资历深的女医,茹女医是一人住一间的。屋里没什么装饰,门前悬着茹女医做的药囊,有一张塌、一个衣橱、一个镜台,两把椅子、铜炊炉,还有一个一张方桌,桌面有一半都堆着书,谈允贤拿起最上面一本,对着光瞧蓝色封皮,是一本张仲景所著的《伤寒论》。
茹女医见她拿起那本医书,便有意拿医书里的句子来考她:“‘阳明犹京师,故心腹皆居其地。’这一句之后是什么?”
“邪在心为虚烦,在腹为实热,以心为阳而属无形,腹为阴而属有形也。”谈允贤对答如流。
茹女医笑着坐下:“不错,好歹没把童子功给忘了。”
谈允贤笑一笑,不接话,在她对首坐下。
“孩子们安顿好了吗?”茹女医问。
“有夫君和婆婆照顾着。”谈允贤说,“毕竟,皇后娘娘亲自来信,我也不敢不来。”
茹女医听了这话,站起来,将衣橱打开。
“允贤,自你成婚生子之后,已经有十年没碰过医药之事了吧?人生有几个十年呢?”
茹女医一边在衣柜里翻找着,一边说:“皇后娘娘竟然愿意写信,这实在出乎我所料。原本我想着,也许只有我死之前留下遗言,你才能出山呢。”
一套浆洗好的崭新宫装被轻轻放在塌上,谈允贤一看便知是自己的尺寸,祖母生得有些圆润,这样长短的衣裳穿着不妥帖。
她沉默着换上宫装,嗅见衣裳上有熟悉的香气,是祖母用惯的熏香。这香气唤醒了她久违的记忆,未出阁的时候,她常常在冬日的暖阳下,和祖母一起学习医理,几乎无时无刻都能嗅见这香气和药香。
后来她嫁人生子,祖父去世,祖母被召入宫中做女医,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谈允贤几乎忘了这香气。
茹女医拿着木梳,替谈允贤将长发梳起,用狄髻拢住。
谈允贤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我的孙女这样打扮起来,也好看的很。”
茹女医笑着说。
祖孙二人梳妆打扮的时候,坤宁宫长随也回到了坤宁宫。看门内侍瞧见他,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别提了。”长随一边签字一边说:“那谈娘子的婆婆倒是个厉害人物,拖了好久的时间才放人出来。”
长随登记完,问:“文爷爷在哪儿?我得找他回事去。”
“你换身衣裳也不急。”看门内侍道,“今个儿三位公主来坤宁宫请安,正在玩呢,这一时半会儿娘娘怕没空见你。”
坤宁宫的月台上,张羡龄正领着三位公主熏腊肉。
这可是年关必备之项目,这时候熏制晒干,到过年时正好吃。虽然说宫里过年不像在民间过年,肉铺子菜铺子老板要关门歇业,只能吃腊肉。但张羡龄还是觉得,很有必要保留这一项活动,也可以借此缓解一下她的思乡之情。
德清公主是第一次见人熏腊肉,特别兴奋。她把两只小手戳进盐缸里,用雪白的盐将手埋住,然后抖掉手上的盐,乐此不疲。
在她第七次重复这个动作的时候,仁和公主再也忍不了了,柳眉倒竖,叱咤一声:“皇三妹你在干吗呀!别玩了。”
见姐姐真的发怒了,德清公主眼珠子溜溜一转,跑到张羡龄身边,给她递上一截粗棉绳:“皇嫂,咱们什么时候熏腊肉啊?”
“还要几天。”张羡龄将粗棉绳从腌渍好的猪腿肉的顶部穿过去,打了一个蝴蝶结。
张羡龄将猪腿肉拎起来,一晃一晃的,逗得德清公主哈哈直笑:“喏,拿过去放在膳房屋檐底下晒,等上五六天,肉风干了,再用炉子熏。”
忙活了一上午,最后的成果是膳房的屋檐下一排排腊肉,风吹肉动,很有过年的氛围。
用过午膳,三位公主回宫休息去了。
趁着张羡龄还没午睡的空档,文瑞康向她禀报了谈允贤进宫的事。
“她终于来了。”张羡龄惊喜道,“我还以为要开春之后才来呢。午睡后让她来见我。”
她还蛮好奇的,这位风华正茂的女名医如今到底是何模样。
午睡起来,张羡龄特意梳妆了一番,戴上燕居冠,穿了大袖衫,很隆重的单独接见谈允贤。
“妾谈允贤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