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神色一肃,先陆管家一步迅速掀开布帘,推门而入,眨眼工夫闪到窗前,一把揭开紧闭的棉布帐幔。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涌进冷月的鼻子里,冷月像是早知会是如此一样,眉头也不皱一下,小心而迅速地扶起仰躺在床上的女子,把一副虚软滚烫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不轻不重地拍在这副身子的上背部,拍到第三下时,怀中的人开口吐出了一口浓痰,正吐到冷月早已送到她嘴边的手帕中。
看着怀中女子憋得一片紫红的脸色随着流畅的呼吸渐渐缓和下来,冷月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儿……
冷月心有余悸地把手绢揉成团远远地丢到一边,低头再看怀中人的时候,发现她的目光一丝一毫都没有落在她这个救命恩人的身上。
冷月前脚进来,景翊和陆管家后脚就跟了进来,这会儿正站在床前。
女子就怔怔地睁着一双精致的杏眼,直直地看着景翊的脸,眼中光芒闪烁,身子挨在冷月怀中许久未动,半晌,才努力地绽开一个绝色的微笑,颤抖着惨白的嘴唇低低地唤了一声,“景公子……”
女子的声音虚弱,沙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挤出来的,却依然温柔得百转千回。
“丝……”景翊一个“丝”字刚说了一半,就咬住了话音,顿了顿,温和一笑,微微颔首,改道,“成夫人,期年未见,还好吧?”
景翊的谦恭与怜惜同时溢于言表,至少,在冷月看来是溢于言表的。
冷月的身子有点儿发僵,甚至有点儿发抖。
不是气,是害怕。
不知为什么,这个靠她的扶持才能勉强坐起身来的女子,即便病成这副样子,依然美得惊为天人,美得让冷月深深地觉得自己长得实在有点儿随心所欲了。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觉得,这个女子和景翊简直就是老天爷故意造出来寒碜凡夫俗子们的一对儿。
最可怕的是,她可以以项上人头保证,他们之间是有过一段故事的。
一时间,冷月觉得她的人生也许不会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景翊在昏暗的光线下向床边走了两步,笑得愈发温和了些,伸手抚上冷月未被这绝色美人倚靠的那半边肩膀,对目光始终流连在他脸上的美人柔声道,“这是我的夫人。”
景翊的声音分明温柔得像房里角落中香炉里袅袅而出的轻烟一样,冷月却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女子全身蓦地一僵。
女子像是刚刚才觉察到景翊以外的人的存在,目光扫过恭立在一旁的陆管家,努力地抬起头来,吃力地找到冷月的所在。
女子的身子因勉力而不住地颤抖,绝美的面容惨白得像是用雪雕刻出来的一样,紧抿着嘴唇默然看着冷月,一时无话。
冷月扶着她慢慢地躺回到床上,给她掖好那床厚重得不合时节的棉被,把方才仓促之间扔在床上的剑攥回手里,才在床边站直了身子,淡淡地道,“这样看会不会清楚一点儿?”
女子盯着冷月看了许久,眉眼缓缓地弯起来,虚弱地一笑,“我叫丝儿,雨丝的丝,冯丝儿……”
这句短短的话像是耗去了冯丝儿许多力气,说完,冯丝儿微启薄唇,喘息了一阵,才又看着冷月微弱地道了一句,“我们见过……”
☆、第32章 蒜泥白肉(七)
她见过冯丝儿?
冷月一句“不可能”几乎脱口而出。
这样姿容的女子,她要是见过一面,不可能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但冷月一时也想不出冯丝儿在这件事上有什么骗她的必要。
冷月客气地点点头,“有可能。”
冯丝儿像是听出了冷月话中有违心的成分,勉强牵起来的笑容苦涩了几分,转头轻咳。
这间屋里听不到丝毫外面的声音,门窗处都掩着厚厚的棉布帘子,闷热得像盛夏时节暴雨将至未至的正午,冯丝儿全身裹在厚重的棉被里,脸上仍不见一滴汗水,声音还有些微微发抖,“陆管家,劳烦替我招待客人……”
陆管家还没来得及应声,冷月已道,“成夫人抱恙在身,不用麻烦了,我冒昧来访是想问成夫人几句话,问完就走。”
冯丝儿轻轻合眼,像是思虑了一阵,才又缓缓睁开,目光再次流连在景翊的脸上,“好……不过,还请景公子与陆管家回避……”
陆管家看向景翊,景翊微笑点头,“可以。”
景翊说完就走,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景翊在外间站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冷月就出来了。
冷月走出来的时候眉头无意识地拧着一个结,见到景翊,第一句话就是“她想见你”。
景翊微怔,展开一个有点儿赖皮的笑容,摇头,“不去。”
冷月像是没料到景翊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面孔一板,“别墨迹,赶紧着……正好我得回去再看看成珣,你跟她慢慢聊,聊完到大宅门口等我。”
说完,冷月头也不回地匆匆走出去,走得急了,连搁在门口的伞也忘了拿,一路奔回府中的时候整个人都湿透了,身上凉得好像心肝肺肚都一块儿凉透了。
冷月没直接奔去马棚,只是不声不响地回了卧房所在的院子,让人用皂角煮了洗澡水,又往屋里搬了一个小炉,倒了一盆子陈醋煮在小炉上,一边熏醋,一边发狠地揉搓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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