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翊心里一凛,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老五尴尬地笑着,“不要紧,不要紧……老了,不中用了,摔,摔了一下……”
冷月没接话,嘴唇轻抿,温软的手指小心地沿着张老五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臂摸到几乎肿成馒头的手肘,叶眉轻蹙,低低地道,“有点儿疼,您忍一忍。”
张老五刚愣了一下,就听见自己的骨节发出“咔嚓”的一声,还没来得及疼,就已经不那么疼了。
冷月小心地把张老五的胳膊放下,又轻轻地帮他落下衣袖,才对已经看傻了眼的徐青道,“别随便活动,用济善堂的招牌跌打酒早晚各揉一回,十天半个月的就没事儿了。”
“哎……哎!”
张老五摇头苦笑,“一点儿小毛病,麻烦景夫人了……”
“小毛病?”冷月脸色一肃,声音一凉,“这小毛病要是耽搁上一两天,您这条胳膊就废了。伤是钝器伤,棍棒一类的东西打出来的,昨天莫约黄昏时分受的伤,谁干的,您自己说吧。”
看张老五走出来的时候觉得哪里有点怪,刚刚张老五一急之下去抓拐杖的时候才想起来,昨天在瓷窑里,张老五是用右手拄拐杖的,今天却换了左手。
拄拐杖和使筷子是一样的,习惯用哪个手,一直就是用哪个手,除非是习惯的手实在不便,否则轻易是不会换的。
张老五瞠目结舌地看着威严静定得不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甚至不像个女人的冷月,到底还是颤巍巍地从喉咙口挤出一句,“没,没事儿……”
徐青一边像看菩萨下凡一样呆呆地看着冷月,一边低头附在张老五耳边小声道,“师父,这夫人真神了……您就说说吧,没准儿还……”
徐青还没说完,就被张老五一眼瞪了过去,“有你个啥事儿!”
徐青被骂得一缩,景翊却轻飘飘地凑了过来,眉眼间仍带着那抹温文可亲的笑意,一根修长白净的手指直指自己的鼻尖,“那您看,有没有我的啥事儿?”
张老五一噎,尴尬地笑着摆手,“四公子……小徒是打乡下来的,不懂京里的规矩,我这是小老百姓的小官司,哪敢劳大理寺的大人费心……”
张老五这话虽然拐了点弯,但冷月还是听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四个字:你管不着。
事实上,这样的事儿还真不在大理寺的职责范围之内。
冷月两肩一沉,下颌微扬,英气倍增,“他管不着,我管。”
看着张老五和徐青都愣了一愣,冷月伸手就要往腰间摸,还没触到腰带,突然记起出来的匆忙,什么牌子都没带在身上。
冷月刚刚意识到这件事,景翊就已昂首挺胸一脸骄傲地把一块明晃晃的牌子举到了众人眼前。
景翊的手中,金漆红穗的牌子上镌着个硕大篆字。
膳。
三人齐刷刷地看着这块牌子愣了半晌,景翊才发现好像哪里有点儿不对……
“错了错了,这是御膳房的牌子……这个!不对……这是太子府的,这个也不是,这是御书房的,这是安王府的……”
“……”
景翊在六只眼睛的注视下叮铃咣啷地在身上翻出一把各式各样的牌子之后,终于顶着一头细汗举出了一块细长的黑漆腰牌,把刻着“刑”字的那面举到张老五和徐青面前,大功告成地舒了口气。
“这是我媳妇的。”
冷月认命地叹了一声。
虽然她想拿出来的不是这一块,但这一块总比御膳房的那块好一些。
看着还满脸怔愣的张老五和徐青,冷月劈手从景翊手里夺过牌子,腰背一挺,公事公办地道,“在下是在刑部供职的捕班衙役总领,冷月,执安王爷令,有便宜行事之权。”
张老五和徐青愕然地对望了一眼,还没回过神来,就听景翊诚心实意地说了一句。
“我媳妇说得对。”
☆、家常豆腐(十七)
徐青怔怔地看了冷月好一阵子,都快把冷月身上看出个窟窿来了,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就是,是那个,那个……”
冷月嘴角微扬,英气不减,“没有这个那个,本朝吃公门饭的女人就只有我一个。”
张老五微张着嘴,将信将疑地把冷月从头看到脚,这个一挨近景翊就脸上泛红光的水灵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街头巷尾说的那样……
可她刚才那一眼看过来就把他身上的伤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的本事,还有那眨眼工夫就把他错位的骨头接好的手艺,还有那块刑部的牌子……
寻常人家的姑娘,有一样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儿了,哪个能具足这些?
冷月转手把牌子塞回景翊怀里,不动声色地把搁在石桌上的剑重新握回手中,对面色有些复杂的张老五不急不慢地道,“张师傅,什么人干的,您放心大胆地说,不认识也不要紧,只要您能说出个大概的模样来,今儿天黑之前我就能把他塞到牢里去。”
张老五怔了片刻,干瘪的嘴唇微微颤了颤,到底还是强扯出一个毫无喜色的笑容,摇了摇头,“没,没啥……就是街坊邻居拌拌嘴,不敢劳冷捕头费心……倒是我那孙子的事儿……”
张老五声音一哽,没说得下去,垂下头去沉沉地叹了一声。
徐青咬了咬牙,拍了拍张老五的胳膊,“师父,都这会儿了,您就别疼钱了……一桩两桩都是钱,要多少我都给,您甭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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