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情感难得地持有相同意见,我在脑子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开始跳脚。这种事毫无裨益。首先我对于密码学一无所知;再说了,密码学毕竟是数学分支,听起来再有趣也肯定会牵涉到大量干瘪乏味的技术细节,怎么想都是趁早拒绝的好。
我回头刚想进一步说明,对上绘楠的视线,却什么都讲不出。袅袅的蒸汽里,他的眼神也模糊不清,有一点浅薄的期待,又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难过。没有开通风的厨房里热得可疑,蒸汽把所有拒绝的话语都噎在了嗓子里,空气中只有面汤沸腾的咕噜咕噜声。
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气氛却严肃得好像求婚现场。我完全搞不懂绘楠的坚持。想解密的话自己去做就好了,为什么必须拉上我?包括说笔记更加适合我的时候也是。都说了我的好奇心之猫已经在生活的洪流里淹死了啊……
心中陈列了一千条理由,眼神却仍然被绘楠的视线死死锁住。现在绘楠看上去更难过了,还有些不知来由的恼怒。厨房里的暖光灯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怒火而泛着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
美色误事啊……在心底叹了口气,我清了清嗓子:“既然你诚心邀请了——”
大概是因为跟绘楠生活得太久,被岁月车轮狠狠碾压过的好奇心之猫也不自量力地复活了,我明明还差五千字的专栏没交稿,上次被退回的书稿也需要重新整理。就是这样一个疲于奔命、毫无野心的平凡专栏作家,居然答应了去解开困难的密码,还在答应的同时感到了些许的乐在其中……
心中念叨着关乎生计的琐事,我再次望向绘楠。刚才的难过毫无痕迹,他看着我就那样笑起来,露出了像小孩子一样、富有感染力的天真笑容。
习题一·FirstTime
Affinecipher
稍稍嫌早的围炉夜话,所幸窗外是漂亮的雪景,面前是同样漂亮的绘楠,还有可以解乏的趣味密码习题。我为什么没有做火锅呢……
“青浦先生又走神了吗?”
绘楠颇为不满地敲了敲桌子。我赶紧回神:“哪有,只是觉得毫无头绪。”
“因为青浦先生根本没有在思考。”绘楠冷淡道。
“……”
无法反驳。
绘楠看起来已经有点生气了:“不想参与就请不要随意答应下来。青浦先生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想要、却要装成一点主见也没有的样子,怎么也不肯好好努力,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再说下去就是上纲上线的大批斗了,绘楠不愧是喜怒无常的小孩子脾气。为了赶紧平息风波,再怎么不愿意承认,我也只好诚实地回答了:“不是不想参与……是不擅长而已。”
绘楠一直在高估我。也许是我年少时的文章给了他错觉,但事实上我只有年龄痴长绘楠三岁而已,其它的完全比不上绘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擅长。
最初搬过来的时候,出于自尊,我还会暗地里加班补习,试图在绘楠面前伪装成见识广博的成年人;在被绘楠戳穿多次以后的现在,我已经连这点伪装都做不到了。
被外界误认为是优秀青年作家的青浦,在未来精英绘楠面前原形毕露,实体乃是一只被戳破的河豚。
我用咬到河豚肝一般的虚弱声音嘟哝道:“包括刚刚讲的密文明文,科幻小说一样的算法和频域时域的奇妙词汇,都完全听不懂……密文是什么意思?被加密的文字吗?”
绘楠将信将疑:“青浦先生没有学过密码学吗?”
“……绝大部分地球人都没有学过吧。”
话是这样说,看绘楠的表情,很明显是在说“你才不是那些人”。
真是多谢厚爱啊,可惜我只是块朽木而已。
“大致来讲,我们平时使用的都是‘明文’,是摆在明面上的、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语言文字,”发现我的确不懂密码学之后,绘楠开始了基础的解释,“使用明文时,如果有需要保密的内容,就只能在物理上做防范措施。问题是这样也不一定保险,被窃听或者偷窥的可能性往往无法阻绝——”
我很配合地端正了坐姿,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来提问:“这样的情况,为什么不去提起告诉说侵犯隐`私?”
“说的是提起告诉的代价比隐`私泄露更大的情况,比如说,”绘楠皱起眉思考了好一会儿,举例道,“某清纯少女形象的影星艳照泄露之类的。”
“……你好懂。”
“……青浦先生脑子全都是黄色废料吗?”
“到底是谁先提起的啊!”我笑得都坐不直了,半晌才歇下来。绘楠一向跟这种娱乐影星绝缘,忽然间讲这种话,想必是因为前几天闲聊时给他科普的某偶像女团衰落史。
绘楠怏怏地瞪着我,我咳嗽一声:“继续继续。”
“好吧,没有清纯影星,”绘楠换了个例子,“战争时期,法律不起作用的时候——就像二战时期的军队通讯,德军通讯为了防止被窃听使用的Enigma。”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