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它正在不断扭动着。扭动时,看来有点笨拙,可是又很坚决。在扭动之际,全身好像都是软软的一堆。它约莫有一百八十公分长(由于它躺在地上,所以只能说“长”不能说“高”),它的“头”部,除了有皱摺之,还有些孔洞,孔洞边缘的皮肤层比较厚(如果那是皮肤层的话),正在作不规则的运动,有一些黏液状的东西分泌出来。
它可能已扭动了相当久,所以另外一半布条,也已松脱了不少,几乎是全身显露出来了,它当然没有两脚,只是“下半身”比较尖削,扭动得也比上半身为剧烈。
整个形体,看来就像是一条放大了几千倍的蛆虫,不,不是蛆虫,是一只放大了几千倍的不知道是什么昆虫的蛹,而且这种蛹,一定还是长埋在地下,接触不到阳光,所以才会有这种惨兮兮的淡血红色。
它实在无头无脑,不知所云,一塌糊涂,看了一眼之后,谁也不想着第二眼,但是由于它实在太难看,视线却又不容易离开。
我在呆了一呆之后,也不禁低呼:“天,这算是什么东西,是生物?”白素的声音比较镇定:“当然是生物,它在动,不过照它的形状来看,它的体积不应该那么大它大了好几百倍。”我吸了一口气——实在有点不是很敢吸气,因为那东西“头部”的几个孔洞的动作。看来像是在“呼吸”谁知这东西呼出来的是什么气体,我如果吸气,岂不是无可避免的要吸进去?
我道:“如果体积小些,你以为它是什么?”
白素道:“我会以为它是一只白蚁的蚁后。”
我呆了一呆,白素的形容,虽然不是维妙维肖,倒也恰到好处。白蚁的蚁后不是很容易有目击的机会,但在一些科学性的纪录片中,可以看到,就是这样没头没脑、软绵绵、烂塌塌的不知所云的一团。
良辰美景在低声问:“白蚁的蚁后是什么样的?”
胡说没好气:“就像那东西。不过小很多。”
我在一看到那东西之后,就停了下来,直到这时,我才向下走去,到了那东西身边。一到那东西身边,我遮住了一点灯光,那东西就停止了扭动,我心中一动,站开了一些,灯光一照到那东西的“头部”它又扭动了起来,我忙道:“看,它对光亮有反应。”
几个人都站了过来,遮住灯光的部分更多,它果然完全安静了下来,只有“胸部”在微微起伏。
我又道:“它在呼吸”
那种看起来明显是呼吸的动作,简直和人的呼吸动作一样。
良辰美景因为人多,也没有那么害怕了,齐声向着我,道:“这就是常说的外星人?”
我迟疑了一下:“难说得很,至少,它如果是地球生物的话,我们都没有见过,甚至也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一种生物存在。”
良辰美景一起吐了吐舌头,眼珠骨碌碌地转着,现出一片骇异的神色来。她们又一起向胡说和温宝裕望去,现出了不信之色,温胡二人一接触到她们的眼神,两人立时伸出三只手指来向上,作对天发誓状。
我在一旁,虽然给眼前那东西所吸引,但是他们的那些小动作,我还是看见了的,看得我心中暗暗好笑,他们刚才还吵得如此激烈,可是一下子又没事了,这大抵是年轻人和成年人的不同之处。
而且,照情形看来,他们之间,已十分熟络,刚才的“眉来眼去”分明是良辰美景不信那东西的的出现不是两个男孩子捣的鬼,但两个男孩子却在她们一望之下,立时表示,真正不关他们的事。
我注意到那东西的呼吸,十分缓慢,缓慢到了不合理的程度——所谓不合理的程度,自然是以它身体的大小来估计的,它仿佛并不需要太多的空气,但是却又需要呼吸。需要呼吸,是地球生物的特征,凡在地球上生长发展的生物,不管是动物也好,植物也好,都需要呼吸。
(所以,一切幻想中的外星生物,也都被幻想家照地球生物的特征来拟定生活方式,似乎也非呼吸不可,其实不一定,外星生物之中,可能有根本不需呼吸而生存的。)
照它呼吸那样缓慢的情形来看,这东西很有点像是处于冬眠状态之中——一想到这一点,我心中陡然一动,发出了“啊”地一声低呼。在那时,我身边的白素,也低声“嗯”了一声,我知道我们一定是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
果然,接下来,我们的动作也是一样的:一起伸出手来,在那东西的“肩头”部分,按了一下。
那东西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十分软,像是一团湿面粉一样,可是实际上,井不像看上去那样软——真要是像一团太湿的面粉,胡说和温宝裕两人,也没有法子将它搬来搬去了。
手按上去,它的表面会下陷,可是那感觉,比按在人的皮肤上,还要硬一些,好像这东西的外面,有一层相当厚的硬壳。
我和白素又对望了一眼,她作了一个让我先说的手势,我立时进:“这东西,看来像是一只蛹。”
白素也立时“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并且鼓励我再说下去。
说那东西像一只蛹,那是一种很富想像力的大胆假设,因为事实上,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蛹。蛹是昆虫生活过程中才有的一个阶段,而昆虫由于神经系统和骨骼有着紧密的关系,所以在地球的生活环境之中,体积无法超越现在一般的平均大小。
如果这东西是一个“蛹”那么,在它脱离了“蛹”的阶段,变成虫之后,那昆虫岂不是可以和人差不多大小?
虽然在幻想小说和幻想电影之中,常可以见和人一样大的甲虫,甚至比坦克车还厉害的蚂蚁,如果和坦克车一样大小,那真是威力无比——但真要叫人承认那么大的一个东西是某种昆虫的“蛹”即使是什么变异形成的“蛹”也是一种大胆的假设。
而我的假设,这时显然又得到了白素的同意,所以我又提出了假设的根据来:“它对光线有十分敏锐的反应,光线强烈,会令它不安,它会扭动身子,光射不到它身上,它会平静下来,这正是一般蛹的特性。”
胡说是生物学家,而且对昆虫有相当程度的研究,他也接受了这个看法,他道:“是,它扭动的方式,它呼吸的缓慢,看起来,都像是一只放大了止千倍的蛹。”
温宝裕在这时,已和良辰美景合作,把陈长青的那具x光仪,推移过来,他一面接驳着电线,一面用并非十分恭敬的语气,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在说着:“真是,那是八十年前,默片时代的幻想力,一个大蛹,出来个一只大昆虫,闯进了城市,最好掳走了一个美人
他说到这里,指着良辰美景,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面说,一面还作了一个用刀将之剖开来的手势,不知道为了什么,忽然各人心中都有了一种骇然之感,一时之间,人人都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是良辰美景先开口,她们的声音有点怯生生:“这怕不好吧,要是弄死了它,那岂不是岂不是”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要是弄死了它,会有什么后果,当然也说不上来,所以她们也无法再向下说去。
温宝裕明知自己的提议太鲁莽,可是还是道:“这东西,不知是何方妖孽,弄死就算了,可以做标本,继续研究,何必顾忌。”
良辰美景一面笑着,一面道:“连你这样的小妖,尚且活下来了,没有什么不能活的。”
我吸了一口气:“别吵,我看,这东西这生物一定要交给设备齐全的所在去研究,我们再一面调查它是从哪里来的——”
我说着,向胡说望去,胡说十分肯定地道:“决不是从埃及运来的,我打开大箱子的时候,只有十具木乃伊,后来中午出去了,就多出了一具来。”
我“嗯”了一声:“很怪,为什么弄到博物馆去,冒充木乃伊呢?这人的身手,应该十分高超,找到这个人,自然可以知道这东西的来龙去脉了。”
白素沉声道:“一家设备齐全的医院,应该可以对这生物作极详尽的检查。”
我用力一扬手:“对,原医生,和原振侠医生联络一下,请他主持,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温宝裕对那位充满了传奇性的原振侠医生,闻名已久,却还未曾见过,闻言大乐,手舞足蹈:“告诉我他电话号码,我就去打电话给他。”
白素笑:“小宝,现在是什么时分,你不怕给他把你骂一顿?”
温宝裕道:“不怕,我说是奉卫斯理之命,他一定不会怪我。”
我看温宝裕这样起劲,也就无可无不可,把电话号码告诉了他,温宝裕一溜烟冲了出去,到左翼的大堂中去打电话了。
胡说则大着胆子,咬着牙,将那东西翻转了一下,再用x光透视它体内的组织,我们都特别注重于它那翼状骨骼的结构。
胡说一面看,一面以他的专业知识发表意见:“这一对翼,照骨骼的长度来看,应该十分巨大,如果全伸展开来,面积至少有六平方公尺。不过不过它的骨骼十分纤细,怎足以支持那么大的面积?”
我也注意到了,这时看来束成一束的“翼”的“骨骼”十分之细,比指头还要细,虽然数量甚多,可是样子十分异特。
我想了一想,道“由于它体积十分大,所以我们一看到有翼状物,所想到的翼,一定是鸟类的翼,或编幅的翼,都是十分巨大重厚的,可是实际上,有些生物的翼,是十分轻盈薄弱的,甚至薄到透明,像蜻蜒的翼,大多数昆虫的翼”
胡说摇头:“那种脆薄的翼,在空气力学的理论上来说,无法把那么庞大的一个身躯,带上空中去。”
我又道:“那也难说得很,根本那部分,是不是翼,也不能肯定——”
正说着,温宝裕已经奔了回来,大声报告:“原医生不在,录音留话,说是到南中国海,去寻找爱神去了。”
我和白素互望着,不知道这位古怪俊俏的医生又在玩什么花样,什么叫“寻找爱神”?
他不在,多少有点令人失望,可是温宝裕又道:“有一位医生,住在原医生处,我和他简单讲了一下情形,他说,他可以负责安排医院方面进行全面检查,立刻就到。”
我听了,就觉得不是十分妥当:“小宝,这东西十分可怖,又来历不明,少点人知道的好,你怎么对人随便就提起它来?”
温宝裕眨着眼:“我想总要一家医院帮忙的,而且他能住在原医生那里,自然是原医生的好朋友。”
我没有再说什么,白素问:“那位医生叫什么名字,你可曾问了?”
温宝裕点头:“有,他说他叫班登,班登医生,听名字像是洋人,可是讲得一口好中国话。”
我一听,就不禁打了一个突,世界真是太小了。
班登,这个在我心中把他当作是一个怪人的家伙,竟然会住在原振侠的家里。而我还曾请白素去打探一下他的来历,现在看来,只要有机会见到原振侠时,问他一下就可以了。
白素也现出有点意外的神色来。
温宝裕也看出苗头来了,他道:“怎么,你们认识那位班登医生?”
我笑了起来:“见过一次,他据说改了行,作了历史学家,原来还在当医生,他说他会来?”
温宝裕点头:“是,他会驾车来,立即把我们要研究的东西,送到医院去。我也提及那东西那生物很怪,他说一定会保守秘密。”
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