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见却莫名有些说不出道不名的感觉,眼眶莫名有些酸意,略稳了稳心神,便要蹲身行礼,只是这礼并未行下去,便被那贵妇人拉住了手:“上车来,让我好好瞧瞧。”
旁边两个婆子扶着棠梨上了车,一上车,那妇人便拉着棠梨坐了下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许久,那一双白皙却枯瘦的手,颤抖着划过她的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半晌方放下来道:“这些年……”说了三个字便仿佛噎住,再也说不出旁的来了。
车外的谢晖道:“虽开了春这码头上仍有些凉,母亲还病着,不宜在此久留,不若先回府,如今阿芙就在您跟前儿,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有多少话不能说。”
那贵妇抹了抹眼泪:“是了,倒是我糊涂了,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快些回府才是。”顾婆子把车门关上。
谢晖方吩咐了一声,车队行了起来。
纵然再傻,此时也能猜出大概了,为何谢晖不远千里跑去岳州请自己,根本不是为了他母亲看病,而是把自己当成了他走失多年的妹子了。
棠梨忽觉有些荒谬,她虽早知自己并非便宜爹跟娘的亲女儿,却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跟国公府这样世家大族扯上干系。
更何况,这境况岂止是扯上了点儿干系,虽常听人提起这位国公府走失的大小姐,却万万想不到,会是自己啊。
怪不得谢晖前几天一个劲儿问自己还记不记得小时的事呢,还跟自己说了那么一大篇兄妹情深的故事,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他妹子了。
可自己怎会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呢,根本八竿子也打不着啊,想到此开口道:“夫人思女心切,郁结生疾,缠绵多年不愈,此是心病虽不好医却非不可医,夫人安心,棠梨必竭尽所能,医好夫人之疾。”
顾大娘子愣了愣,刚要说什么,旁边的顾婆子忙道:“大娘子,事到如今也不用急在一时了,且先回府再说吧。”
那夫人叹了口气:“是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虽如此说,手却未放开,始终紧紧抓着棠梨的手,仿佛生怕一松开,人就不见了一般。
棠梨也不知该说什么,从心里她觉得此时很有些荒谬,却也明白堂堂国公府断不会胡乱认亲,更何况还是亲女儿,必然是有根据了,可是什么根据呢,一般这种失散多年认回来的戏码就没听说过凭长相的,更何况虽这位顾妈妈言之凿凿说自己跟她家大娘子未出阁之时如何如何像,却也只是她自己说罢了,再说,世上的人有千千万,长得有些像也并不一定就是母女。
所以长相并不靠谱,得有确切的根据,像那些故事里讲的胎记啦,玉佩,长命锁一类的,长命锁,棠梨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前,莫非是这个长命锁。
她还记得梅婆婆曾说自己这把长命锁并非寻常市面上能见的东西,便宜娘也是屡次叮嘱自己不能弄丢了,这次来京之前,便宜娘还特意检查了一遍,看自己是不是戴着呢。
难道是因为这把长命锁,不,怎么可能,这长命锁乃是自己贴身之物,从未视于外人,国公府又是如何知道的,并由此确定自己便是那个走失多年的大小姐。
棠梨百思不得其解,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了国公府,却并未声张,而是从侧门进去,换了软轿再至内宅,这位大娘子病体未愈又强撑着病体乘车去码头累了一场,回来便有些撑不住了,靠在炕上脸色颇有些难看。
旁边的顾妈妈急忙从炕边儿的匣子里,拿出一个药丸子来,用温水化开,便要服侍着大娘子吃药,棠梨却道:“且慢。”
那顾妈妈一愣,疑惑的看向棠梨。
棠梨道:“我可否看看这药?”
大娘子目光柔和,点点头,顾妈妈把药盏递了过来,棠梨接过,放在鼻下闻了闻:“可有药方?”
顾妈妈摇头:“这是侯寻一位有道高僧为大娘子配的灵药,姑娘不知,先头未服药时,大娘子连榻都起不来的,如今却好了很多,人也有精神了,因是千金难求的灵丹妙药,故此并无配方。”
顾妈妈何等人,一见棠梨的神色脸色便是一变:“这药可是不妥?”
棠梨暗暗冷笑,岂止是不妥,是大大的不妥,这哪里是什么治病的灵丹,分明就是催命的毒丸,不过也难为这人费尽心机,竟然能找到这个来入药。
只是这顾婆婆刚说了这灵丹乃是侯爷寻一位高僧所配,这侯爷自是指的国公府如今的家主了,也就是这位大娘子的夫君,谢晖的亲爹。
自己若直接说这灵丹有问题,只怕不妥,更何况大娘子如今服用之后,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人家可是夫妻,总不会宁可相信自己一个外人也不信自己的丈夫吧。
想到此,便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说出来,正想着,便听大娘子道:“你莫怕,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大娘子声音跟她的神色一般柔和,目光中是坚定的信任,棠梨忽有些惭愧起来,自己如今是怎么了,在这个世界待的久了,竟忘了自己是个大夫了吗,做大夫首要便是医德,如此干系性命之事,岂能隐瞒。
更何况,眼前这位温柔可亲的妇人,极大可能还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娘亲,若果真如此,自己若隐瞒这药的害处,岂非是害了自己的母亲。
想到此脸色肃然,开口道:“不瞒大娘子,若我所料不错,这并非治病的灵丹,之所以大娘子服用之后感觉精神好转,是因这药里加了一味阿芙蓉。”
旁边的谢晖却脸色大变:“你是说这药里有阿芙蓉?怎么会?”
大娘子见儿子脸色不对,忙道:“阿芙蓉是药吗,晖儿知道?”
谢晖:“母亲这阿芙蓉盛产于南燕之地,虽也算药材却不可久服。”
大娘子:“若久服会如何?”
谢晖看了棠梨一眼:“久服便会成瘾,一旦成了瘾便再难戒掉,我曾见过一个例子,成瘾之后若不再服用,便会失去理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大娘子听了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比这冷汗更让她觉得森然的,是拿这灵丹给自己的人,竟是自己的丈夫。
第185章 又来认亲
正说到此处, 忽听外头有囔囔靴声,接着便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怎么都在外面守着,大娘子病着,跟前儿少人了伺候怎么成, 愈发的没规矩了。”说到后面一句,先时的温和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严厉威慑,一听便是久居高位之人。
那些婆子想是颇惧这位家主不敢辩驳, 只是一叠声的认错。
大娘子眼中瞬间翻腾起似恨似怨的复杂情绪, 却扫过棠梨的时候, 归于平静, 神色也恢复了平和开口道:“是我嫌她们在跟前儿乱,都遣了出去,你怪她们做甚?”
外面的人顿了顿道:“既是大娘子给你们说情,今日之事权且记下, 日后服侍主子若不尽心,一并重罚, 下去吧。”
那些人谢了主子不罚之恩,接着蜀锦平针绣如意牡丹的帘子打起, 进来一位头戴冠冕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 大约是刚从朝堂下来还未来得及换衣裳,谢家是以战功显赫, 而自老公爷之下除了袭的爵位, 却并不再入武职而是做了文官, 而这位谢候也极为斯文,五官气质,谢晖真是像足了其父,且这位谢候保养得当,身姿修长并未有中年男人发福的迹象,跟谢晖站在一处,不像父子,倒像兄弟,完全可以相像出当年这位谢候风华正茂之时的风姿。
谢伯渊一进来瞧见棠梨方知有客,微微一愣道:“这位是?”
谢晖刚要说话,大娘子已先一步开口:“这是晖儿从岳州请来的叶神医。”
谢伯渊打量棠梨两眼,大约是见棠梨年纪太小不像个大夫,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并未发作,而是道:“吃了那灵丹不是觉得好多了吗,怎么又请大夫?可是那灵丹吃完了,不妨事,回头我再去庙里走一趟便是。”
大娘子:“你公务繁忙,我不能为你分忧也就罢了,还要累你四处求医问药,着实为难你了。”
谢伯渊:“大娘子此话从何说起,你我是夫妻,本不分你我,我说什么为难,只是你病的年头长了些,只怕寻常大夫不能医治,若你吃着这灵丹有用,不若选个日子,我陪你去庙里走一趟,一是求药二来也拜拜菩萨,那观音庙极灵验,说不准你这一拜病就好了,比寻什么神医太医的都强。”
这话当着棠梨说可实在有些不客气,就差直接指着棠梨的鼻子说,你是庸医,赶紧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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