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舅舅,听娘说你最近差事忙,没空来安州的?”
苏定山:“最近是有几个大案子,衙门里忙的紧,不过这趟却是个便宜差事,我是跟着知府大人来的。”
知府大人?棠梨脑子里划过那个异常严肃的大名府知府,还有那个有着和煦笑容温文尔雅一身草药香的青年,后来棠梨从纪婆婆嘴里知道了他的身份,原来他是庆福堂的少东家,亦是一位名医。
棠梨对这位庆福堂的少东家并无恶感,相反还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前世的出身境遇跟他有几分相似的缘故。
只是对于安州的庆福堂,棠梨实在找不出一丝好感,余宝胜那样见钱眼开的庸医,欺软怕硬的势利眼掌柜,狗仗人势的伙计,这样的药号再开下去,还不知多少人要遭殃呢。
行医本应济世救人,药号虽是开门做买卖,也应紧守药行的规矩,见钱眼开,见利忘义,这些都不该是医药行里该有的。
棠梨甚至觉得与其让安州庆福堂如此无底线无操守的经营下去,还不如一把火烧了来的干净,也免得坏了庆福堂这个数百年的金字招牌,只是这些并不是自己能决定左右的。
想到此,暗暗为庆福堂叹了口气,方开口道:“小舅舅既跟着知府大人出公差,来家里不会有事吧。”
苏定山:“放心吧,这趟说是公差算起来也是知府大人的家事,安州庆福堂的那个余神医惹了祸事,我们知府大人才不得不走这一趟。”
棠梨道:“这庆福堂的余宝胜,在安州可不是一两天,还混了个神医的名头,之所以敢如此也必是上下打点过了,不然也不会安生这些年,这次倒是什么祸事竟惊动了府衙?”
苏定山道:“舅舅跟你说了也没什么,这里头有个缘故,余宝胜之所以在安州安生这么多年,一是打点了安州知县,再一个凭的就是庆福堂这块招牌,我们知府大人的夫人可是冀州余家的姑奶奶,要论起来还是亲戚呢,顾着夫人的情面,也不好为难余宝胜,若这余宝胜安分守己的开药号也罢了,偏偏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下想安生都不能了。”
不该得罪的人?棠梨好奇的问:“莫非余宝胜治坏了人?”
苏定山:“这事儿我也知道的不大清楚,只是隐约听见些影儿,好像是一位京里的贵人得了怪病,听说了安州余神医的名声,特意前来求医,却并未道明身份只说是京中的富商,这余宝胜若说不会治也无妨,偏见钱眼开,开了药方子,只一剂药那病不仅未好,反而更坏了,那贵人何等身份,岂会吃这样的亏,昨儿夜里便把庆福堂砸了个稀巴烂,还给府衙递了话儿。”
棠梨更有些想不通:“既说是京里的贵人,砸了庆福堂也就砸了,做什么还去府衙递话儿,这岂非多此一举。”
苏定山:“小梨子你虽成日捧着医书瞧,到底不是大夫,不知这有本事的大夫那可是香饽饽,别管平民还是贵人,都是人,人吃的五谷杂粮没有不得病的,只有了病就需找大夫,这位京里的贵人岂能例外?要知道庆福堂的少东家既我们府衙大人的内侄又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小舅舅如此一说棠梨方明白过来:“舅舅是说,那位贵人给府衙递话儿实则是想通过知府大人请庆福堂的少东家出手治病。”
苏定山:“可不是吗,不过听说那位贵人的病极为难治,就不知少东家出手能不能治的好。”
棠梨却猜出了这件事的大致经过,十有八九那位求医的贵人,便是自己在山上冷泉中所遇之人,因此,忍不住道:“治不好的。”
苏定山一愣哈哈笑了起来:“我家小梨子倒是能掐会算了,快跟舅舅说说你怎么知道治不好。”
第27章 舅舅来了
棠梨之所以确定治不好,并非那人的病难治,而是他那种以冷抑热的法子用错了,说白了那人的病是自误了,如今寒热相战的形势已成,若单祛热会加重体内寒邪,若驱寒却又会加重热邪,使的寒热两邪相战之势更为严峻,就如热水倒进了热油锅里,熄不了火不说,反而会更麻烦,就好比烈火烹油一般。
这种病也不是说不能治,只是极为难治,病到了这种程度,也并非一汤一剂一时一会儿能起效的,若非难治,想必以这位的身份,断不会四处求医。
京城可是天子脚下,人才荟萃之地,莫说太医院里那些太医,就是民间但凡能闯出些名号的什么神医,名医,没有不想进京城的,毕竟京里贵人多,贵人多才有机会混出头。
棠梨很清楚,无论什么朝代御医都是许多学医人的终极目标,说白了,进了太医院当上御医,才是真正的医术高明,这是老百姓的认知,而对于大夫来说,这也是唯一一条青云之路,因为太医是有品级的,是官,士农工商,士排在第一位,说到底不就是因为能当官吗。
十丈红尘功名利禄,古往今来能做到淡薄名利的有几人,当然事情也并不是绝对的,棠梨当年跟着爷爷在外游历的时候拜访过爷爷的一位故友,他是一名大山里的赤脚医生,那个山村她如今还记得在大山的最里面,没有路,她跟爷爷一大早起来进山,到那个山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自己的脚上还磨出了血泡,山里甚至还没通上电,若非棠梨亲眼所见,怎么也不会相信,还有这样落后的地方,落后就穷,这村子是棠梨见过最穷的一个,甚至温饱都很难保证,更遑论看病了。
但这里却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他便是爷爷的故友,也是这个村唯一一个赤脚郎中,他是个中医,他的医术很厉害,棠梨甚至觉得他的医术跟爷爷也不相伯仲,但这样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却甘愿一辈子待在这个连电都不通的山村里,且他并不觉得苦,粗茶淡饭一样自得其乐。
棠梨随爷爷在村子里住了三天,几乎每天都有十几个病号过来看病,不止这一个村,附近的村子也有 ,这里的村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穷,穷的吃不上饭,更看不起病。
棠梨从那个村子走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总会想起那位令人钦佩的老郎中,他固守的东西跟爷爷一样,而他比爷爷更为纯粹,爷爷终究放不下叶家。
话题远了,接着说功名利禄,正因有功名利禄的诱惑,所以京里除了太医之外,便是民间也不缺医术高明的大夫,那人既是贵人,寻大夫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不用想也知道在京城必是看过许多大夫,而自己前些日子在山上冷泉遇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内仍是寒热并存,可见他之前看的大夫并不管用,若不然即便不能治也会告诉他用这个泡冷水的法子行不通,那么他的病也不会如此严重。
至于余星阑的医术如何,棠梨从他开出的方子也能大约知道,的确是一位医道高手,不过这病即便让自己爷爷来治,只怕都没把握,而余星阑的医术再好也比肯定不如爷爷,所以那人拐这么大个弯子找余星阑治病,怕是要白费心思了,所以自己才会脱口说治不好。
并非能掐会算,而是知道前因后果,只不过这些话跟小舅舅却不好说,遂眨眨眼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小舅舅怎么当真了。”
苏定山也笑了起来:“倒是舅舅的不是了。”说着又凑近棠梨低声道:“那位叶府的老夫人还住在这儿呢。”
棠梨点头:“舅舅这话说的奇怪,本就是亲戚,老夫人不住这儿住哪儿?”
苏定山:“我是觉得蹊跷,既是亲戚怎前头那么多年都没走动过。”
棠梨自是不能说给老夫人看病的事,便道:“是亲戚但有些远,这次也是凑巧,说起宗谱,叶大人让人查了查,方知沾亲,便认下了。”
苏定山:“这倒更奇了,叶大人可是岳州布政使,堂堂的二品大员,怎就跟姐夫攀起了亲戚。”
棠梨:“这个舅舅可把我问住了,叶大人怎么想的,棠梨哪能知道。”
苏定山:“不过这倒是件天大的好事,姐夫进士及第却来安州做了驿丞,实是大材小用,以前是苦无门路,如今认了门亲戚倒不用愁了。”
正说着叶全章走了进来笑道:“舅甥俩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苏定山却道:“定山这儿先恭喜姐夫高升了。”
叶全章一愣:“这话怎么说的,哪来的高升。”
苏定山:“叶大人把老夫人都留在这儿了,自是没拿姐夫当外人,想来老夫人走的那日,便是姐夫高升之时,我这儿便先恭喜姐夫了。”
叶全章轻声斥了一声:“莫胡说。”
苏定山素知姐夫的性子,倒也不再说什么,一时落座说了会儿话,便上了酒菜。
小舅舅有公务在身,不好多留,吃了饭坐了一会儿便去了,棠梨一直送到门外,小舅舅翻身上马,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道:“下次舅舅还给你带书。”撂下话便绝驰而去。
旁边的甘草忍不住道:“舅爷也真是的,小姐平日看的都是医书药书,舅爷弄这么多话本子来做啥。”
棠梨:“偶尔看看话本子也没什么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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