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宁反问:“千年万载,精卫鸟又何曾将东海填平?还不如心如止水,静待身死之日。”
楼咏清道:“精卫是不曾填平东海,但她和海燕结为夫妇,纵是早年落难,却也得到痴心爱侣,一路祸福相伴。长宁姑娘又怎觉得精卫就没有幸福?”
“楼大人……”
“不必再说。”楼咏清笑容中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你若愿当精卫,我就愿做海燕,你若执意当飞不过沧海的蝶,也没事,那就我一个人渡海,再把你拽到对岸去。”
郑长宁心魄荡漾,微微失语:“楼大人,你……”她咬唇,看向旁边一副要和人打架姿态的应长安,忙说:“楼大人请放手,长宁该喝药了。”
“好。”这次楼咏清倒是干脆,放开了她。
郑长宁连忙侧身错开,挨近应长安,从他手中端过药,饮入腹中。
不敢喝的太快,怕喝完后又会被楼咏清钳住,只好慢慢的咽,同时身体也缓缓躲到应长安后面。
应长安把郑长宁当妹子,自然护着,闪身挡在了郑长宁面前,抱肘,挑衅的瞪一眼楼咏清。
冀临霄这半晌下来,就跟看了场戏似的,楼咏清和郑长宁像是打哑谜的对话,若是从前,冀临霄怕是半个字也听不懂,但如今他心里有深爱的人,这般话自然听得明白。
蝴蝶也好,精卫也罢,皆是郑长宁在表达自己想要封闭内心、就这么消磨完一辈子,而楼咏清却偏要追求,偏要她将心交给他。
能入楼咏清眼的女孩,定不寻常,但冀临霄没想到,吸引了他的竟是郑长宁。
可怜她本是金玉质、白梅魂,却因郑国公的糊涂、柳国公的利用,陷入风尘泥沼中,在社会的最底层,于万人践踏中小心翼翼护着自己内心的干净之处,漠然面对所有的肮脏。
吸引了楼咏清的,就是这样的灵魂吧。
楼咏清突然一敲扇柄,一声响,打断冀临霄的思绪。
他语重心长道:“临霄,你适才和我说的什么法和情哪个为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此一问,但谁叫我是你至交呢?有些话倒还真想和你说说。”
“你说。”
“临霄,你这人就是非黑即白的惯了,想改也改不了多少。其实,当法和情冲突时,为什么就一定要先选好一头呢?岂不知许多人都有苦衷,犯下的事都逃不出‘理由’二字?这世间事,错错对对,是是非非,本就没个定准,如果是我的话,定要先搞明白一切的缘由,待到都清楚了,再想怎么做最合适。记住,能给你指一条明路的不是什么喊着好听的道义,能给你指条明路的,只有你自己的心。”
冀临霄肩头颤了颤,忽然觉得心里不是那么堵了,似有所悟,在黑暗中摸到了一丝头绪。
他现在迫切的想见到夏舞雩。
他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用自己的坦诚,感化她、帮助她。
苦衷也好,仇恨也罢,他要想办法化解,找到最合理的解决方式。
辞别楼咏清,冀临霄走出府邸,夕阳已褪至天云一角,头顶被夜晚的蓝紫色慢慢铺满,将他的身影一路拉长到巷口,同帝京惯用的灰石砖溶溶成相同的颜色。
“喂喂,你站住!”身后是应长安的喊声。
冀临霄被应长安拦在了府门,应长安劈头盖脸问:“你他娘的站住!快说,那姓楼的跟你说我师妹什么了!”
冀临霄道:“没什么。”
“你少睁着眼睛说瞎话!”
“此乃我等公务,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个毛线!”应长安语气不善,“丑话说在前头,我做什么事,与我师兄师妹都没关系,你要是找他们麻烦,小心哥一粒药.毒死你!”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害怕是冀临霄怀疑上夏舞雩了,因此故意问:“喂,你跟织艳过的怎么样?从软红阁关门了开始,就没织艳的消息了,长宁妹子也挺关心的。”
冀临霄沉吟片刻,道:“我们很好。”便给应长安打了个抱拳,匆匆离去。
应长安在后面叫:“喂!你听哥把话说完不行吗?”
冀临霄哪有心情理他,步子更快,如踏了阵风似的,一路冲回家中。
夏舞雩听说他回来了,有点奇怪,忙敛衽去门口相迎,正好在后院的月洞门下迎上了归来的冀临霄。
“大人……”
夏舞雩刚要开口,就见冀临霄炯炯有神盯着她,眼底像是徐徐绽开比烈火还要炽热、比海水还要深沉的情愫,缓缓握住她的手,道:“艳艳,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同我见两位故人。”
☆、第75章 坦诚身世
春日柔暖,夏舞雩迎着冀临霄深邃难解的目光,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 这个男人有些奇怪。
她抱着几许疑惑、几许猜测,和冀临霄共用了晚饭, 又和他在院子里散步了会儿,便早早就寝了。
躺在床上, 夏舞雩想问冀临霄, 他不是说要宿在都察院吗,怎么又回家了, 还说要带她去见故人。
“大人……”
低低的一声唤刚出口,身后的男人便展开一臂, 绕过她的腰将她搂住,身体靠过来贴着她的背, 把她完全纳入怀中。
“艳艳。”冀临霄声音低沉, 在黑暗的静夜里,喑哑有质,暗含柔情。
“艳艳, 睡吧, 待明日你见到他们了, 我也有故事要告诉你。”
“故事?”夏舞雩更不解了,冀临霄这是怎么了?
听不到他的回答, 只有规律的呼吸,温暖和热烫一下下拂过夏舞雩的耳鬓。
好久,她终于听到冀临霄的声音, 如小锤子敲在钟上,震得夏舞雩的心嗡嗡鸣响。
“艳艳,我爱你,不论你做了什么。”
夏舞雩怔怔的嘤咛:“冀临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