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向梅朝医护人员们深深鞠躬,感谢他们当时无私的帮助。护士长抹了下眼角的泪,紧紧抱了抱龙向梅:“好妹陀,你妈妈肯定能长命百岁。记得带她来复查。”
“好。”龙向梅回抱住当时对她照顾有加的护士长,又诚挚的跟王医生道过谢。大家在李处的组织下,合影留念毕,龙向梅等人果断撤离。
一行人回到了车上,赵秘书还有些恍惚。他常年跟着张国臻混迹官场,无论去哪里拜访,都不会如此匆忙。可再看看急诊科外恨不得飞起来的护士,与扯着嗓门大喊的医生,又觉得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安排。
还完了最后一笔账,龙向梅心中大石落定。想起从去年到今年的鸡飞狗跳,一股疲倦莫名涌来。忽想起自己的毕业证都没来得及去拿,更加心累了。
身边的座位往下陷了陷,龙向梅回过神来,看到了及时赶回的张意驰,问:“你跟师兄聊完了?”
“嗯,聊完了。”张意驰答道,“我入学的时候,他都要毕业了。不是很熟的师兄。只是我突然失踪,老师难免挂心,弄的师兄们很不安生。”说着,他扯出个笑,“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混账的。”
坐在前排的苏妙云忽然扭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张意驰一眼。
张意驰回了个微笑:“家务事,见笑。”
“我对你的家务事没兴趣。”苏妙云道,“但你得想好自己的未来。”
张意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随即,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刚分别的蔡文发了条微信:“李处问我你的联系方式,我可以给吗?”
张意驰拿着手机的指尖顿了顿:“给吧。”回完信息后,他闭眼靠在了椅背上,再没吱声。
苏妙云察觉不对,用手机给龙向梅发了条信息:“到底什么情况?”
龙向梅回:“没事,我应付的来。”
苏妙云:“你确定?”
龙向梅:“呵,苗拳传人,我怕过谁?”
苏妙云:“???”
苏妙云:“你不想说我不问,有事打我电话。”
龙向梅:“嗯。谢谢。”
下午6点15分,龙向梅的车开上了高速,向石竹奔驰而去。与此同时,打了数个电话李处,终于搞清楚了张意驰从去年冬到现在的大致动向。正想拨最后一个号码,打开电话簿时,手指却僵了僵,心里产生了些许动摇。他的关系网并不是专业的调查机构,能问到的信息有限。但即使仅知道张意驰的落脚点,也能窥见不少异常。
医务处是个处理纠纷的部门,身处医院,见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光怪陆离。李处工作几十年,成天跟家庭伦理打交道,冷静下来后,他本能的排斥主动掺和进别人的家务。于是,他精明的把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童院士的生活助理,算是白捡了个人情。
童院士听了生活助理的转告,小小沉默了一下。他是个性格活泼开朗的老头儿,特别喜欢聪明伶俐的后辈,看到好苗子就忍不住扒拉到自己的地盘,被学生们戏称海王。学生多了,难免带不过来,因此他的门下,基本都是师兄带师弟的模式。随着年龄增大,精力不济,越发管的少了。
然而,管的再少,自己的学生大致什么秉性,还是清楚的。性格腼腆的张意驰突然决绝的放弃大好前途,断绝一切人际关系,只身躲入偏远山区,绝不是任性叛逆那么简单。再则,人活在世,天然带着立场。李处与张崇景相识,他偏向张崇景;童院士却是张意驰的老师,他不可能轻易站在“外人”那头。可童院士更不希望张意驰一蹶不振。
思来想去,童院士没有通知张崇景,而是直接拨通了张意驰的号码。
高速上,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张意驰回过神来,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顿时一个激灵。以外科医生的专业手速,按下了接通键。
“意驰。”童院士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老师……”听到童院士声音的张意驰心情复杂。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第一个打他电话的,居然是他那常年忙的不见人影的老师。
“人生有很多坎。越过去之后往回看,不值一提;可身处坎中时,却往往觉得千山万阻,不知所措。”童院士的音调舒缓,又有着令人信服的威严,“你现在告诉我,你的坎走过去了吗?要老师帮忙吗?”
张意驰的眼睛蓦得一酸:“老师,我……可以的。让您担心了,对不起。”
童院士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我才不担心你,我那么多学生,丢一个两个的,半点不心疼。”
听出了童院士的玩笑,张意驰却依然只有一句“对不起。”
那话那头的童院士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父亲,是我老友的学生。”
张意驰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答话。因为事到临头,他发现,无论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一旦真的需要重新跟父母相处,那种绝望的窒息感又一次毫不留情的砸了下来。
学校附近那套装修精致的房子,一天三顿加夜宵的精致菜肴,昂贵的衣服,奢侈的手表,每一样每一样,都是束缚他的囚笼。曾经一无所知,都被勒到窒息;而今尝过了自由的滋味,稍稍回想,便已然毛骨悚然!
“你在怕什么?”良久没听到回应的童院士问。
“我想……读博的时候,能不能住学校安排的宿舍……”张意驰终是忍不住,隐晦的向自己的老师发出了求助的信号。
童院士愣了愣,他不太了解张意驰,只知道这个学生家境非凡。别的学生要挤学生宿舍吃食堂,他家则是大手笔的在学校附近直接买了一套房子。一千多万的房子眼不带眨的全款买下,当时童院士听到八卦时,还随口感叹了句开私立医院真赚钱。
然而,张意驰并不想住自己家,只想住简陋的学生宿舍。
“我可以跟你父母沟通。”童院士沉稳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但我也想把你的地址,告知你父母。你同意吗?”
张意驰愕然!
“医学路很长,有些事不可能逃避一辈子。除非你再也不想拿起手术刀。”童院士的语气逐渐严厉,“作为你的老师,我允许你一时的懦弱,但我不允许你一生都是懦夫!”
“你是医生,治病救人。”
“医不自治,你可以向师长求助。”
童院士的语调放缓:“刚才,你愿意跟老师提要求,就很好。”
张意驰的泪水涌上,原来,他曾经并非绝路么?
听到了那头轻微的啜泣,童院士晒然一笑:“傻孩子,我们是搞外科的,心理学那套神神叨叨的不擅长。回来吧,我揪个师兄来跟你聊。”
“我看过心理医生。”张意驰的声音都哽咽了,“他说我想太多了。”
这不应该!童院士眉头微皱:“谁给你找的心理医生?”
“我爸的朋友。”
童院士脸色沉了下来,做医生,尤其是精神科的医生,最忌讳先入为主。因为诸如内外科之类的,已经有相当成体系的研究,判断起来相对客观。但精神科至今任旧迷雾重重,治疗时理应慎之又慎!帮朋友的孩子看病,先带了主观意见,不是救人,而是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