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2)

“你们家客房服务太周到了吧!?”等着某个小盆子里眼熟的衣物,张意驰差点崩溃。

龙向梅一脸茫然:“啊?怎么了?”

“衣服我自己洗……”张意驰肝疼。

“天暖了再说,水太凉,你不习惯。”龙向梅直接拒绝,然后丢下衣服,开始扫地。看来是打算泡一会儿再洗。

“我没那么娇气。”张意驰觉得龙向梅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话音刚落,龙向梅刚好扫到他身边,视线停留在他葱白的手指上。张意驰的手很好看,纤细修长,毫无瑕疵。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张意驰细白的指尖。张意驰立刻感受到了龙向梅那带着薄茧的粗糙,指尖顿时一麻。

“我家没有洗衣机,你自己洗衣服会生冻疮的。再说你感冒没好,着凉了更麻烦。”龙向梅放下了张意驰的手,“别逞强,我宁可多做点,也不想照顾病人。”

张意驰心累,这是逞强的事吗?你要洗我外套我保证屁都不放一个!但显然从小干遍农活做尽家务的龙向梅完全没察觉张意驰在纠结什么。乡下分工如此,男人主要干地里的重体力活,女人则承包所有家务,自然包括了洗全家所有的衣服。

龙向梅洗过很多人的衣服,爷爷奶奶的,爸爸妈妈的。早年大家用不起洗衣机,邻居有时候忙不过来了还请她去帮忙洗,用食物作为交换。杨章荣的衣服她都洗过八百回,脑子里压根就没有内衣必须自己洗或者亲密的人才能洗的概念。唯独张意驰越想越别扭,没一会儿耳朵都红了。

嘀嘀嘀,龙向梅设定好的手机定时响了。每天早上的她忙的像个陀螺,每件事都争分夺秒,颇有三甲医院急诊科的风范。定时响起时,她刚好清理完切白菜弄出的碎屑。紧接着三两步冲进了厨房断火。随着锅盖掀开,蒸蛋的香味立刻飘散开来。她拿起托盘,装好蒸蛋与糍粑,拐进了堂屋。

“吃饭啦——”龙向梅的声音清脆里带着清甜,拖着长音时,像百灵鸟的歌。

回过神来的张意驰拍了拍发红的脸,跟着进到堂屋。刚坐下,一碗蒸鸡蛋和两个糍粑就放在了他面前。他才猛的想起,自己羽绒服的兜里还有个一样的糍粑!赶紧掏出来,打开叶子仔细检查有没有发霉的迹象。

龙向梅惊讶:“你哪来的?”

张意驰不好意思道:“昨天你给的,我忘了吃。”

“你昨天没胃口吧?今天好点了吗?”龙向梅说着收走他的糍粑,冰冷的糍粑不能吃,得回头热了才行。

“嗯。”张意驰舀了勺鸡蛋放在嘴里,不方便说话,便低低的应了声。

蒸鸡蛋是最平常不过的一道菜,清淡宜人,适合刚醒的时候吃。但龙向梅的做法与他以前吃的不同,她在鸡蛋里放了一点猪油,蒸过之后便有了猪油的独特香味,与蒸鸡蛋混合在一起,更为浓郁。

调料也只有盐,没用酱油来干扰农家土鸡蛋原本的滋味。表面一层细碎的胡椒粉,恰到好处的辛香点燃了味蕾,原本理应平淡的蒸鸡蛋顿时有了丰富的层次。

张意驰的胃口顿时大开,不慌不忙的吃下碗里的最后一口鸡蛋后,由衷的感叹,这姑娘的厨艺是真的太强了!

第13章 拔萝卜 吃完简单的早饭,天已大……

吃完简单的早饭,天已大亮。龙向梅穿着带绒的雨靴,挑着担子,带着只帅气的尾巴往村外走。龙向梅家的田距离她家大概有两里多路,不多时,张意驰就见到了层层叠叠的梯田。

令人失望的是,朝阳和煦下的梯田并没有风景照片里的壮观与美。稻田需要大量的水,为了灌溉方便,梯田并没有很高。大圆地处丘陵,两个丘陵之间的凹陷地带,本地人称之为“冲”。冲里有木材、有竹子、有经济林,有梯田,有菜地,还有无数的野果与野菜。在连绵不断的丘陵中,冲是当地百姓赖以生存的宝藏。

冬至刚过,现正是采冬蜜的季节。两个人去田里的路上,迎面碰到了正准备去采冬蜜的村民杨昌富。他和龙向梅穿着同款的迷彩棉衣,但袖口衣摆外翻着,上面满是污渍与泥点,半敞着的外套里,漏出了一截脱了线的毛衣,邋邋遢遢的样子。他的手脸都很粗糙,是个典型农民的模样。此刻正叼着根烟,上下打量着张意驰。

眼神并不是很友善,龙向梅却更不客气,冷冷的道:“你拦在路上做么子?”

杨昌富笑了一声:“你救了他,他把了你钱莫?”

“把了,一千。”龙向梅张口就来。一千块,不多不少。既不引人觊觎,又不会让张意驰被人说闲话骂小气。

杨昌富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你不把你奶奶要点?”

龙向梅笑了,杨昌富正是她的亲伯父。早先他家仗着生了两个儿子,下死眼看不起她家,可以说龙向梅的渣爹杨昌贵之所以能渣的那么理直气壮,很有伯父家的一份功劳。当年她执意改随母姓,为此不惜大闹村委,两边关系恶劣到了谷底,数年少有来往不说,龙满妹血管瘤破裂时,他们没少在后面说风凉话,骂她们母女报应。这会儿觉得龙向梅身上可能有油水,又来拦路了。

龙向梅的泼辣凶悍远近驰名,杨昌富不是很敢跟她硬碰硬。于是抢占着道德制高点道:“那是你奶奶,你从来不给钱,不合适吧?”

龙向梅面无表情的回道:“灰打不得墙,女养不得娘!”

杨昌富脸色阴沉了下来,这是他曾经嘲笑过龙向梅的话。意思是普通的灰没办法涂墙,女儿没办法赡养老娘。本来是句俗语,千百年来人人说个个念,但偏偏龙向梅记恨在了心里。前些年龙满妹还赚钱的时候,龙向梅的奶奶但凡手头紧了,就去找儿媳妇要点钱。她觉得龙满妹没离婚,赡养公婆天经地义。

可龙向梅不这么想。她眼里渣爹一家都不是好鸟,坚决反对龙满妹给奶奶要钱。龙满妹生性传统懦弱,婆婆来问她拿钱,她很少拒绝。有一次,龙向梅奶奶又来拿钱,那会儿条件不好,奶奶嫌少,抱怨了两句,龙向梅当场把钱抢回,跟奶奶在院子里对骂两个半小时,村干部来了都没摁住,硬生生的把奶奶骂跑。

从此以后,只要奶奶敢登门要钱,龙向梅必然冲去大伯家砸东西。杨昌富的电视机被她砸过,洗衣机被她砸过,连锅碗瓢盆都没有能逃出她毒手的。杨昌富好几次想揍她,她却跑的飞快,一溜烟的跑去村委会,张牙舞爪的喊:“我未成年,你打我犯法!”

村子不大,村委跟派出所在一个院子里。民警还能真让杨昌富把龙向梅打了?何况这位祖宗真心是个绝色。当年的基层干部们素质堪忧,难免有一个两个觉得伯父打调皮的侄女是家务事,犯不着管,所以龙向梅也有吃亏的时候。哪知龙向梅比鬼还精,她被打一顿,就赖在村委吃一个月的食堂。她是小孩子,一开饭她自己拿碗筷跟着打饭。食堂阿姨胆敢说她占便宜,她就能边吃边喊“尸位素餐”,一口气喊俩小时不带停的。

阿姨当然听不懂“尸位素餐”什么意思,但干部们懂啊!想想神出鬼没的检查组,在听着她穿透力极强的女高音,干部们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在农村里生活,很多时候拼的就是豁的出去不要脸,龙向梅无疑是个中翘楚。再加上她抓重点相当快狠准。村里婆媳矛盾,孙女跟奶奶吵架的不是没有。但跑去砸大伯家绝对是走位最风骚的一个。砸完了还敢赖在村委混饭吃,更是让人听着只觉得脑阔疼。

这么个混世魔王般的存在,把脸沉下来的时候,杨昌富只得狠狠吸了口烟,方了句狠话:“以后你嫁人了,别想哥哥们给你出头?”

“就凭他们俩每月两千的工资?给我出头?”龙向梅毫不留情的嘲讽。

这是工资的事吗!?杨昌富差点没被龙向梅气死!

“哎——杨昌富家养的两根穷扁担嗳——说来给妹出头咧——”

“娘卖批!别唱了!”杨昌富当即头大如斗,没等龙向梅的大嗓门唱出下一句,挑着担子落荒而逃。

“嗤!跟老娘斗,你再让……”龙向梅顿了顿,连忙放下担子,回头捂住张意驰的耳朵,深吸一口气,一大串听不懂的方言倾泻而下,响彻田野。

张意驰:“……”姐姐,你在骂脏话,是吧?是吧?

早起正蹲在屋檐下刷牙的杨章荣揉了揉耳朵,哪位不怕死的又惹着龙霸王了!?这骂声传了二里地了!刘三姐在世也得甘拜下风啊!

龙向梅一向当时仇当时毕,遇到杨昌富这个背时鬼的坏心情随着骂声发泄完毕,她又是个爱唱爱笑的苗家少女了。重新挑起担子,清脆的唱起了苗家的排歌。

【江边栽柳柳又青,顺风飘到海中心。哪人捡得柳叶起,就提柳叶起歌声。江边栽柳柳叶黄,顺风飘到海中堂。哪人捡得柳叶起,就提柳叶起歌堂……】

歌声悠扬,空谷回荡。不同于历代歌唱家们改良后的民族唱法,可在音乐厅里细细品鉴。龙向梅的歌带着浓郁的野趣,传承千年,在日复一日的辛勤劳动与为了生计苦苦挣扎中,慰藉着百姓们的心田。粗犷嘹亮的歌声,适合山林,适合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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