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人声从船内飘出:“二两银子根本不够用……”
少女身着嫩绿色短打衫,头上梳着簪花双发髻,长发柔软地垂在胸前,眉眼灵动,就是说话的语气颇有些有气无力。
“准确地说,我们现在连二两银子都没有,等会儿船到岸可还得付船夫一半的报酬。”
出入无极岛的船价极贵,毕竟无极岛本身就是个财富地,想入岛,该付的银子少不了。
船帘被风掀开一半,露出船内懒洋洋答话的少年,却也只露出看似单薄的上半身。
少年一身黑衣,细长的银链松松环在腰侧,挂在上面的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少年的脸被时而飘起时而落下的船帘遮住,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散漫,像初春枝头不顾他人眼光随意舒展的嫩芽。
少女一听他这话,顿时萎靡。
“早知道就不买这些蜜饯果子了。”少女躺平在船,望着乌篷船顶深刻反省自己的败家。
少年解下腰间的布袋子抬手扔过去,少女欢快接住,拆开,捏了块果子放嘴里,甜滋滋的味道,这便舒舒服服地眯起眼,浑然忘记方才所言。
记吃不记打。
少年故意哼笑道:“蜜饯果子才几个钱,你若不买那些各族的衣裳,倒是能省下不少银子。”
少女含着蜜饯果子,呛声道:“好看我就买,我花我的钱,我高兴。”
少年慢悠悠提声道:“你花你的钱,可有想过帮你拎行李的是谁?”
少女卡了一瞬,稍微歇了气焰:“想、想倒是……”
少年又道:“拎行李也就算了,你给自己买了那么多,竟没想起给我也买两件衣裳?”
少女:“……”
少年抖抖自己的黑色衣襟:“瞧瞧,这里被火燎出一个洞,我还没来得及找人补,若非是黑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哪来的叫花子。”
少女:“……”叫花子可没你长得这么好看。
少年又扯扯自己束起的衣袖,凉凉道:“还有这里,被你买的蜂蜜糖浆弄脏,留了一块到现在都洗不干净的污渍。”
少女:“……”
少女心虚地闭了嘴,坐立不安地左看右看,两颊因为蜜饯果子而鼓鼓的,就是不敢去看绵里藏针控诉她的少年。
少年见她终于有了点心疼之色,便朝她伸出一只手:“给我一颗。”
少女抠抠搜搜给了他一颗最小的。
少年又被她气笑:“阿九,你给我过来。”
“就不过去。”
名叫阿九的少女不仅不过去,还要往船壁靠,边靠边冲他扮鬼脸。
扮完鬼脸好像还很不服气,故意发出:“哼!”
船夫听到这,心想对面那少年若不生气倒是奇了,哪有男子如此纵容自家婆娘,还让她乱花钱,乱花钱也就罢了,竟还容许她如此嚣张放肆?
随后,船夫便听那少年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你再哼一声。”
少女不高兴地:“哼!!”
少年倾身过去,直接捏住她鼻子:“再哼。”
乌篷船摇摇晃晃,船帘再次被风撩起,露出少年那张极俊极美的脸。
船夫不是没见过少年的脸,却还是因为这一瞬间的意外而稍稍屏住呼吸。
船内的少女好似早已习惯他那张脸,一点也没有被美色迷昏头,皱着眉毛努力摆头,要从他的捏鼻子中挣脱。
“你松手!”闷闷的声音。
少年笑:“就不松。”
两人就这样在狭小的船蓬里吵闹起来。
这船太小,少年连两条长腿都无法完全伸开,黑色的衣摆压出细微的褶皱,懒散地倾着上半身去抓九郡主。
九郡主哪能让他得逞,仗着自己腿比他短在这小破地方也能舒展开,灵活地左转又偏,太过灵巧的后果就是后脑勺磕到好几次乌篷船壁。
少年见她自作自受,毫不客气坐了回去,笑得不行。
这次轮到九郡主咽不下这口气,扑过去非要他也受这种苦。
少年不闪不避,在她扑过来时抬脚踢开挡在中间的小桌子,将她接了个满怀,与此同时还不忘与她稍拉开些距离。
太近了容易胡思乱想。
现在这个距离也容易多想。
少年垂眸瞧了眼九郡主近在眼前的颈,往上一点是戴着月亮耳饰的白皙耳垂。
眸光微晃。
这对月亮耳饰还是九郡主从他身上抢走的,说来话长,半月前他们离开荒原前带走一坛子无极岛的酒,九郡主馋无极岛的酒很久了,喝过一次便念念不忘。
酒香醉人,而九郡主人小鬼大,嘴上说着能喝掉一整坛,结果酒量根本不太行,咕嘟咕嘟喝了小半坛之后就开始耍酒疯,缠着他非要他短靴上的银饰挂耳朵上。
他哪能将靴子上的东西挂她耳上?说什么都不给,她退而求其次,看中他头发上的月亮银饰,费劲力气把他头发蹂躏得好似一团鸡窝,也没能将那颗漂亮的月亮摘下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好难过,呜呜咽咽地说要月亮。
喝醉的人都这样多愁善感又难缠吗?
少年被喝醉的她折腾得整个人都没了脾气,一面哄骗她将他头发上的手放下来,一面将剩下半坛酒踢到后面。
九郡主被他哄得迷迷糊糊,想松手,却不小心扯着他辫子,两人的头发纠纠结结地又被缠到一块儿,这次还是九郡主自己亲手搞出来的。
她喝醉了,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想要摘月亮,可是摘不下来,不甘心地把自己的头发缠到他的月亮上,缠着缠着,就分不开了。
最后是如何分开的九郡主记不得了,她只记得早上少年将他头发上的月亮银饰做成了一对耳饰,转头又将这对精致漂亮的耳饰递过来,她不经意间瞥见他耳下的一缕长发出现了细微的断层。
像是被什么东西割掉了一小节。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头发也少了一小节。
……
少年被九郡主牢牢压在船壁上,视线比她的低,掠过温白的颈,抬起乌黑的眼睫不动声色地瞧着她。
“若换个人来,你这就是被激将法激得自投罗网,笨阿九。”
九郡主想也没想道:“若换个人来,我才不会主动投敌呢。”
“哦,这么说我要是你未来的敌人,你也会选择投奔我了?”
“你想得美。”九郡主说,“我就是随口一说。”
顿了顿,她又骄傲道:“要投敌也应该你投来我方,你若不来我打也要把你打过来,反正你又打不过我。”
“……行吧,打不过你,你最厉害。”少年叹了口气,一如既往地选择先认输,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收不住了。
九郡主这才满意地起身,半路不知勾到什么东西,顿了一顿。
少年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绳子,她瞄了眼,猜测着里面约摸拴着个布袋子?
“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想要拽出来看看,少年很少往怀里装东西,他嫌麻烦累赘,能挂腰上和包袱里的绝不往怀里放。
除了她先前用过的那张帕子。
少年神色不变,轻飘飘攥住她的手,懒道:“想干嘛?占便宜?”
九郡主:“?”
我就想看看你怀里装了什么宝贝而已,你怎么想这么多?
少年挑眉:“我还睁着眼呢,要占便宜也得等我闭上眼再占吧?”
九郡主:“???”
少年再次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闭上眼,做出一副“我可不是自愿的,分明是你逼迫我”的姿态,双手张开道:“罢了罢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既然你如此坚持的话,那就来吧。”
九郡主:“……”
九郡主面无表情勒住了他脖子:“好好说话!”
少年就笑,在她不注意时不着痕迹将怀中的布袋子重新塞了回去。
外面的船夫将他俩的小打小闹全看在眼里,对他俩像是夫妻又不像是夫妻的相处搞得一头雾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打破他俩之间的那种黏糊糊的气氛。
最后,不得不善意提醒道:“二位还是分开坐的好,坐在同一边,我这小船容易翻啊。”
第29章“阿月你好慢。”
听了船夫调侃的话,九郡主不好意思地退了回去,边退边为方才的胡闹诚恳道歉。
船夫倒是无所谓,瞧着他俩比以前遇见的客人都要有趣,便忍不住搭话。
“二位也是为了这次的武林大会而来么?”
九郡主“诶”了声,好奇从船内伸出个脑袋:“武林大会?”
船夫有些惊讶:“你们不知道今年的武林大会是在无极岛举办?”
九郡主老老实实摇头,来的一路上她到处躲躲躲,又买买买,根本没注意武林大会的事儿,不过,她对此格外有兴趣。
听说武林大会很好玩的。
“举办武林大会的话,那武林盟主是不是也要过来?”
九郡主想到以前听卖豆腐的二师父说过,作为赌坊打手的三师父年少轻狂时曾与现任武林盟主争过同一名女子,可惜最后也没争过,只得孤身一人黯然隐退江湖。
至于三师父后来为何做了赌坊的打手,据二师父所言,是因为赌坊给的钱最多,可三师父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人,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打着补丁的,搞不懂他从赌坊赚来的银子都用哪儿去了。
三师父为人沉默寡言,不解风情,一棍子下去都蹦不出一个字,而二师父出自魔教,性子最是不拘,最喜欢逗三师父,故而也是最了解三师父的那位,九郡主听到的“三师父与武林盟主是情敌”的八卦就是二师父透露的。
九郡主对这位武林盟主有点兴趣。
船夫似乎很喜欢那位武林盟主,笑得眼尾都有了褶子:“盟主自然也要过来的,历任盟主都要亲自将武林盟的令牌交给下一位,每一任的武林盟主必定风光霁月,文武双全。”
“那武林盟主是不是都要长得很好看才行?”九郡主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