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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两相交合佳偶天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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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有许多担心,真到了他面前,反而一句也说不出口。见他身动之时,胁下衣料似裂开一道口子,切口平割如削。我忍不住拿手轻轻一捻,问道:“这里怎么破了?”

萧越顺着我动作抬起手臂,闻言略一迟疑,才道:“大概不小心挂到了。”

我也不戳穿他,只道:“那你脱下来,我帮你补一下。”

萧越欣然道:“求之不得。”立起身来,便去解腰间束带。

我与他独处一室,本就心神不宁。他解开衣袍之时,身上一股气息直侵过来,鲜明得我颈后一激灵,忙语无伦次道:“也……也不必脱,你穿着……就可以了。”

萧越见我窘迫异常,眉眼一弯,依言坐了下来。我凑近他身畔,拿针比了一比,只觉他体温从衣下阵阵传来,撩得我脸上发烫。当下也顾不得姿势别扭,将双手伸得长长的,人却远远避在一旁,不敢靠拢他一点半点。

萧越舒展手臂,也循规蹈矩地离我一尺有余,但我不知如何,仍像被他抱在怀中一般。我只得咬唇集中精神,垂眸替他缝补。察觉他在近旁一霎不霎地凝望我,手上顿时失了准头,线缠得一片混乱,退了好几针。

只听萧越在头顶开口道:“几天没见你,灵息恢复了么?”

我低头道:“已恢复了。”

萧越顿了一顿,又道:“筑基时若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尽管找我。”

我答了声“是”,忽而心念一动,低声背诵道:“神亦役心,心亦役神。二者交相役,欲念生焉。”

萧越不解道:“甚么?”

我忽然有些气馁,摇头道:“没什么。”手上加快,不一时已缝补妥善。萧越举袖一看,笑道:“果然天衣无缝,无怪广叔对你赞誉有加。”

我听他提起当日之事,怪道:“还说呢。你家料子厚重,工艺繁复,走线又密。裁改那几件衣衫,倒花了我七八天辰光。怪道人患了眼疾不见好,实在是费力得很!你不多请几个针线娘子,难道日后成亲之时,身上新郎官的衣裳,也要找我这穷……”

萧越忽欺近过来,声线也低了下去:“日后甚么?”

我被他气息一逼近,哪里还记得下文,整个人顿时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隔得近了,才发现他眉弓锋锐,瞳色深沉,鼻梁本来极高正,正中又有一处细微耸隆,瞧来其实并不如印象中那般平易近人。只是他神情温和,眉目中总带款款之色,将他长相中的凌厉悉数冲淡了。

我吞了口口水,才结巴道:“……找我这穷、穷光蛋的师弟代工不成?”

萧越眼角笑意渐生,道:“我家料子厚重,工艺繁复,花了我宝贝师弟许多辰光。我哪敢让他再为我操劳?”探起身来,见我仍呆呆地仰头看他,伸手在我眉心轻轻一戳,笑道:“不过你若肯亲手缝制,那就最好不过。”

我隐隐觉得他言语有些暧昧,一时脸上又热了起来,但实在经验浅薄,分辨不明,只得隔着面幕,揉了几下自己的脸。只见萧越举步欲下,却又停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物,回身向我递道:“若再有事找我,打开盖口便是。我纵在千万里之外,一见此物,也会立刻赶到你身旁。”

我接在手中,见是一支银色圆筒,其上隐隐有星彩流动,不知是做甚么用的。见他特意交给我,只得收入怀中。

车入兰陵城内,沿途更是山呼海拥,百姓夹道相迎。萧越远远坐在仪仗之下,瞧不见面目表情。他那几个宗室兄弟随行在他之后,一身锦灿,矜贵无比。一路秋阳艳照,赞颂之声不绝于耳。

我趴在窗纱前,听旁人叙说萧越从前种种事迹,不由有些面红,却又止不住地将耳朵探出去。

贝师兄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打量了我好一阵。我还道面幕上沾了灰,忙抻开来抖了抖。

只听贝师兄叹道:“凭你这张脸,当个太子妃,也尽当得了。只是你这性子,唉……落到别人手里,被人宰了吃了,只怕还要心疼人家,怕他吃快了噎着。”

我全然不解,茫然道:“师兄,你说甚么太子妃?”

贝师兄闭目一笑,不再言语。不一时已到府邸前,自有人上前接待。一众同门潜心修行已久,对人间富贵不甚了然。但从只言片语中不难得知,萧家一应吃穿用度,纵在世家王侯之中,也是登峰造极的了。

我少年时曾在江家内宅服侍,虽也豪奢无度,却无这般迫人的威势。当下只敢低着头行路,生怕错走了一步,遭人笑话。行至中途,才依稀觉得屋宇有些眼熟。待众人在厅下落座,我隔着假山池沼,只见对面浓阴喜人,树下散落着几个竹椅,又摆着鲜花瓜果之属,正是丹霞山庄中的景云厅。

我骇然之下,用力揉了揉眼睛。旋即想到:“他们有钱人家偏爱这风凉地儿,造得一模一样,也是有的。”

萧越有事在身,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名叫萧楚扬的青年才俊,听说是萧昭近年最为器重的侄辈之一,修为已到金丹前期,行事说话亦是滴水不漏。茗茶很快奉上,我随众人啜饮了一口,也尝不出甚么滋味。忽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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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一动,想:“这时若有个点心吃,那就好了!”

便在此时,一阵巨大的玫瑰香气随风吹来,轻轻柔柔地从厅上直漫开去。

萧楚扬正向身旁婢女吩咐甚么,闻见气味,双眉微微一蹙,哂道:“广叔不来则已,一来便是这么大手笔。”

那婢女一身明秀,显然也是大有身份之人,闻言掩袖一笑,道:“方才婢子们还在那儿说呢。少主从不施作这些小事,如今千山万水地赶了回来,头一件就是嘱咐我们去采买新鲜玫瑰,还让广叔亲自督工,生怕假手他人。我们都猜是不是和未来的少夫人有关,兰妈这一次嘴巴却紧,任我们做尽了水磨工夫,也不肯透露一星半点……”

萧楚扬嘴角笑意未去,脸色却有些阴沉。那婢女似也自悔多言,福了一福,低声道:“楚扬公子,婢子替您换一盏茶。”

萧楚扬这才扬目一笑,道:“去罢。”

我听他们言语中提到广叔,更是坐之不住。只见几名师兄与萧楚扬相谈甚欢,便寻隙朝门外望去,果见丹霞山庄那名大娘正叉腰立在景云厅下,指点一名小婢女装点食盒。几头灵獾在她脚下不住盘旋,时而支起身子来,将两只细爪放在嘴边,朝二人不断作揖。

那小婢女扑哧一笑,道:“兰妈,你们平时给它们吃什么,可喂足了?怎地见了人吃的东西,也这么馋嗒嗒的?”一面说,一面取了块点心,一上一下地逗引那几只灵獾。

兰妈啧了一声,道:“这群祖宗天天吃的都有定数,我们哪敢慢待一分?”又立起眉毛,斥道:“我劝你也仔细着罢!也不看这盒子玫瑰豆沙饼是给谁的,就在这里嬉闹起来!若出了差池,你瞧少主掀不掀了你的皮?”

那小婢女躲笑道:“兰妈,你别仗着我们不在少主近前,就狐假虎威地唬起人来。你道我看不出么?少主的心上人不在这儿便罢,若在这儿,定是厅左那个穿白衣的美人了。”

我向她说的方位一瞥,见叶疏正垂眸饮茶,不由心中一笑。

兰妈啐道:“放你妈的屁!少主的事,也由得你在这胡吣。我看哪,怕是你自己春心动了!”向她背上一推,催她快走。

那小婢女却并不见身影摇晃,抿嘴一笑,自顾捧着食盒进来了。

我怕她瞧出端倪,反来笑我,也不敢吃,只拈了半块藏在袖里。见她不住偷眼望向叶疏,好笑之余,不禁想到当日幻境所见,心道:“这小女孩若知道美人杀人只要一刀,不知还爱他不爱?”

须臾人散,各自引入客房。我见那几只灵獾在假山旁百无聊赖地晾着肚皮,便嘬起唇来,打了个小小的唿哨。

与我同路的另有一位莫师兄,此时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问道:“江师弟,你怎么了?”

我向假山下微一示意,见一只最小的灵獾已注意到我,支起耳朵向我望来,心中倍觉亲切,遂停下脚步,抬起袖子,向里头指了指。

莫师兄看了看一旁引路的小厮,又看了看我,忽伸手在我眼前摇摆几下,道:“还不走么?”

我见那几只灵獾连跑带滚向我奔来,不觉露出笑容,蹲下身去,口中道:“师兄先走罢,我喂……”

话音未落,只见冲在最前头那只灵獾已跃上我拿着糕点的手,却如一片虚影般,从我手中穿透过去。

我何曾见过这般奇景,一时张口结舌。转眼间其他几只灵獾也已赶到,各施奇招,抢夺我手中食物,偏偏一个也碰触不到,只急得抓耳挠腮,在地上团团乱转。

莫师兄目光愈发奇异,也蹲在我身旁,好奇道:“……你这是饿了?”

我见他落脚处正是一只灵獾肥肥胖胖的大尾巴,张口欲喊,又硬生生扼住,咽了口口水,道:“师兄,你瞧……这地下有什么?”

莫师兄两面一张,失笑道:“我瞧什么也没有,只有你在这作弄古怪。”起身将我拉了起来,又道:“怪不得大师兄偏疼你,原是有些傻呆呆的。”将我送到住处,这才与人走了。

我独坐房中,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第二天早上广叔督率一应小厮,亲自将诸色精巧点心送到我房里,才款款道出原委。原来萧家为天下主时,在多处建有行宫,格局布置都与兰陵主殿相仿,史称“影宫”。影宫地下藏有阵法,遇事时紧急发动,主殿、影宫两相交叠,即可商讨要务、交换讯息。纵有人误打误撞进来,不解阵法,便瞧不见影宫中人,只当他在自言自语罢了。丹霞山庄便是青霄门下一座影宫,专为萧越一人修筑。他在族中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我细思这传讯法门之妙,惟有惊叹而已。忽而想到一事,不禁一怔,心道:“既有他家阵法坐镇,如何却教我瞧见了?”

广叔看出我心中疑惑,微微笑道:“少主怕小郎君一个人寂寞,专门吩咐过了,叫我们挑几只最活泼的灵兽,多来陪伴小郎君。”又让人捧出食盒,说是兰妈不能亲手触碰灶台,又嫌这里的厨娘手脚愚笨,发了好几次脾气,才依着小郎君往日的口味做出来了。小郎君若吃着不好,便立刻叫人全部重新做过。

我听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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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不说好的。思及萧越对我的温柔情意,那玫瑰饼吃在嘴里,愈发如蜜糖一般甜了。

如此五六日,广叔虽已不再亲至,萧家下人却都对我恭谨之极。我每日吐纳打坐之余,与灵兽玩耍一阵,心中便十分安定。这日灵息才在体内游走了一个周天,手上伤口忽然一阵剧痛,如同刀烧火燎一般。

这伤口是诛邪所伤,自此与之感应相通。萧越返回兰陵原是为修复剑意,我伤口早已愈合,这几日却一直隐隐发胀,想是诛邪正在淬炼之故。但如此疼痛,那是前所未有之事。一时有些心浮气躁,许久平定不下,便索性推开房门,向伤口招引处走去。

萧家我全然不熟,丹霞山庄却去过几次,循着旧日记忆乱走,倒也无人注意。不觉已走到后院之中,还未绕过月洞门,便觉一阵冰寒之气扑面而来。我忙停步望去,只见庭中一株红枫下,叶疏倚树而立,手按在胸口前,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不断颤动,虽仍面无表情,但显然十分痛苦。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想到当日他被阴无极一掌击中,心道:“他的伤还没好么?”

地上草木摧折,冰霜满地。若在平时,我只当是他灵体殊异。但此时存了体察之意,便觉那寒气中带了一丝极为邪门的阴冷,正统功法之中,断无这般煞意。

我对他恨意未消,只想:“任你如何难熬,我也绝不理会。”

正要撤身,忽听细细一声“吱”,一只胖灵獾从白墙上翻纵过来,跳在红枫树上,便向枝上蹿跃过去。见到叶疏,吓得往后一缩身,差点摔了下去。

我几乎惊叫出来,又忙压下声去。

叶疏不在阵法之中,对此自是全然不知。那灵獾见他并不理睬,便大着胆子向他凑近。那红枫想是丹霞山庄原有之物,被它一个肥肥的身子压上枝梢,竟也并不弯折。到得近前,见叶疏头上束的白玉冠在秋阳下晶莹剔透,便立起身子,伸爪去拨弄。

我远远望去,见它的胖爪不住从叶疏玉冠中穿过,却如猴子捞月一般,次次扑空。眼见它一双小小的黑眼珠中充满疑惑,不禁有些想笑。

突然之间,叶疏抬起眼来,正与那灵獾相对。

我呼吸一滞,几乎以为他已经看见了。隔着满院冰霜草木,只觉叶疏身上破损的灵力如烛如炬,穿透、洞悉,在那灵獾所在之地形成一道无形的实体。

人人都知道他是修真界千年一遇的奇才,仙途平坦,手可摘星。但我直到此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不止远远胜过我,与我识得的所有人相比,他也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那灵獾歪着头与他相望半晌,屁股一扭,从树上掉头跑走了。

我默然退开,仍沿伤口疼痛处行去,越走越偏僻,最后竟到了一座尘堆土掩的大殿之中。下阶梯时更是十分昏乱,不知究竟到了何处。进殿张望时,只见地上黑黢黢地,似画着些甚么。我一时好奇,拿脚擦去灰尘,仔细一看,几乎呕吐出来。那地上画的,竟是一幅活生生的魔母剖腹吞子图。那魔母满脸狞笑,腹中破开一个大洞,正大口嚼食小儿血淋淋的脑袋。旁边或拔舌、或抽筋、或剁碎尸块,皆是鬼影幢幢,邪气森森。大殿正中却是一座四四方方的池子,其中倒悬一柄长剑,剑上铁索横绕,牢牢锁在大殿四角。池中妖雾极浓,池旁鬼尸堆叠,时闻凄叫之声。萧越修长的身影便背对我立在池前,似在默念咒诀。那长剑在铁索中不住挣扎,突然一声撞响,向上直冲,将四条锁链拉得笔直。萧越身形微微一晃,似有些不愉,继而重新念咒,将那长剑压了下去。

我细看那剑时,却正是诛邪。只是此时它血纹暴涨,黑雾萦绕,说是一柄魔剑也不为过。

我心中大骇,心想:“诛邪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却听萧越沉沉开口道:“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我心中一跳,还未开口,只见萧楚扬从池下长长的阶梯旁转了出来,微一拱手,道:“愚弟楚扬,特来恭贺兄长大喜。”

萧越淡淡一笑,反问道:“哦?我何喜之有?”

萧楚扬随他向池中看去,笑意宛然,语气却阴恻恻的:“兄长身为火灵阳体,原本镇不住这焚天种魔大阵。幸得姑母算无遗策,替你择定了江家那位火灵阴体的大小姐。两相交合,佳偶天成,从此世世代代,家宅安宁。那还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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