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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疏反应极快,玉白身影一纵一点,已落到我身前,沉声道:“你方才去了何处?”
我见诛邪红芒闪烁,震动不休,也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潜伏在附近,骇得差点咬了舌头:“就只去了、城西……是了,有一条暗河,说是主城平时蓄水的,过几天就要开闸放……”
叶疏重复道:“城西?暗河?”忽然加重了语调:“——了望台下?”
我半张着口,点了点头。只见叶疏目光一沉,道:“军医告诉我,先前患病的士兵,皆参与过城西了望台修筑工事。只怕那河水之中……”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传讯烟花的炸裂巨响,从主城城楼上传来。
一个苍老沉痛的声音长声道:“云州失守——!”
我与叶疏赶往指挥营所时,刘参将正与几名副将、守备在沙盘前高声争执,神色极为激动。一名副将见我们进门,忙道:“两位仙君来得正好,快劝劝将军罢。他非说云州是妖法所破,要仙君请出符水来,与我城三千六百名将士洒在身上,赶去云州驰援呢!”
刘参将两眼通红,高声道:“如何不是妖法?比象国那群恶贼,不知使了什么毒咒,使得偌大一座云州城,人人身患怪病!老史平日那么强悍一个人,领兵上马时竟要靠人搀扶。恶贼杀了他还不算,还将他五脏六腑活生生从肚腹里挖出,放入口中吃了!可怜他一世英雄,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忽见我手中诛邪通体赤红,符文几乎滴出血来,一时急发了性,伸手便来抢夺:“仙君,你今日将这宝剑借我,我定亲手斩下那摩儿狗头,为老史和云州一千四百弟兄报仇!”
我在青霄门多年,所见的皆是得道高人,连山下老农都比别处温文有礼,何曾见过如此疯虎般的势头?只叫得一声“不好”,宝剑已然脱手。我骇出一身冷汗,忙抢上时,却只夺回一把剑鞘。惊急之下,也不顾那剑锋雪亮,便上前死死握在手中,用力往回一扯。只觉手掌一阵疼痛,登时血流如注。
刹那间,诛邪放射出千万道璀璨红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乌云涌动,月隐无光,天地间一片肃杀,无数惨叫号啕声遥遥传来,好似无间地狱大门洞开,万千鬼魂交叠蠕动,几欲爬出!
我勉力将眼睁开一线,但见天昏地暗中,一道高大身影破空而来,黑色袍袖只微微一动,已将诛邪收在掌中。霎时云破月出,银辉遍洒大地,凄喊哭叫俱已止歇,四周一片安宁清明。
我又喜又无端委屈,叫了声“大师兄”,便情不自禁向他身边倚靠过去。
萧越还剑入鞘,向刘参将拱手道:“好教将军得知,那云州是有些古怪。我门中弟子出阵对敌,遭阴煞侵蚀,以致灵枢受损。如今敌军正向黑水城进发,徐总兵特命我等前来相助。还望将军早日振作精神,将城防妥善布置,保得一城百姓安康,才算不辜负史将军以身殉城的一片丹心。”
刘参将听了他这番言语,双手颓然垂落,眼中滚下泪来,自有人将他扶下。萧越这才将我拉到身前,关怀道:“我一听说云州噩耗,便连夜赶了过来。陶师兄金丹初期功力,对敌犹自受了重创。若是你迎头遇上,我真不知如何担忧了。”说着,便向一旁的叶疏客客气气道:“叶师弟,这几日多劳你照顾了。”
叶疏向他揽着我的手扫了一眼,淡漠道:“分内之事,谈何辛劳。”
我被他一望,不由便有些心虚,将脖颈又埋了下去。萧越仍牢牢握着我手臂不放,坦然道:“陶师兄与师弟你灵质同源,还请移步一观。”
叶疏微一颔首,便向门口走去。经过我时,忽而停了下来,道:“你的手。”
我忙提起手掌,见鲜血不再流出,伤口也已转为淡红。萧越也凝目看来,道:“我将诛邪给你,不是让你光着手来抓的。旁人夺去便夺去,又有什么要紧?你再不爱惜自己,连这柄剑我也给你没收了。”
我见一霎雨悬在他腰间,竟也雍容华贵起来,一时看得入神,本欲向叶疏说的话也忘在了脑后。
待他玉白身影消失,萧越便拉我坐下,问我城中境况。我将暗河、怪病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又迟疑道:“不知是否我身上染了邪祟,诛邪才鸣声示警?方才我的血也是,滴在剑上竟发出那般异状。只是我修为低微,灵枢受没受损,自己也不知道。”
萧越将我的手郑重地放在膝上,取了一条锦带细细包扎。闻言一笑,道:“有我在,你大可不必担心。”复将带子打了个结,垂目道:“放心罢。你就是变成了妖魔鬼怪,师兄也要你。”
我见他黑玉冠低垂,在昏暗室内光泽流动,想到我刚出不知梦时形貌大改,他将捆魔索束在我手上,便是为了怕人移魂夺舍他“江师弟”之故。一时心中触动,感激道:“大师兄,你待我真好。”
萧越眉峰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头也不抬道:“方才我看叶师弟对你十分关怀,你们关系何时这样好了?”
我诧异道:“他对我十分关怀?若不是他叶家阴差阳错,偏派他来了这座城,他连话也不愿与我多说一句。平常见了,也是相看两厌……”忽然心头掠
', ' ')('过一丝怀疑,抬首道:“大师兄,你是故意让我……”
萧越立刻打断道:“不是!”又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似叹息道:“我若知道他在这里,便是捆也要把你捆在身边,又怎会放你独自前来?”
我听他语调十分奇异,又似温柔款款,又似蛮不讲理,自己琢磨了一阵,不信道:“你从前还笑过我呢。”
萧越无奈更甚,双手扯住我兜帽边沿,往中间握了一握,道:“好师弟,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了,行不行?”
我听他这样好声好气地哄我,好似哄小孩儿一般。于是也趁机道:“那算你欠我两个玫瑰饼,回去可不许赖了。”
萧越又捏了一下我脸颊,才道:“你跟我一起回庄上去,想要多少都有,只怕你嫌腻了。”这才牵了我的手,一同往城关去了。
敌军来势凶猛,城中闲适气氛一扫而空,人人都忙碌起来。萧越与叶疏各率六七名弟子,在城外布下绵延数里的法阵。我自问帮不上忙,便留下照顾陶师兄。那灵枢是体内灵息净化提纯之地,一旦受损,外力泥沙俱下,对修为损害极大。他体质本来属水阴寒,又受了阴煞侵蚀,面色青白,嘴唇发紫,成日只是叫冷。大师兄将一枚珍贵之极的离火珠挂在他胸前,也不见好转。我无计可施,只好替他换衣擦身,让他少受些苦楚。这陶师兄却是个最不愿麻烦别人之人,有时痛得汗透重衣,也不肯向我诉说。一天夜里,我见他辗转反侧,不得安稳,便问他身上是否疼痛,他只咬牙摇头。我替他换洗了衣裳,进来时,见他身旁落着一物,冰冰冷冷,暗哑无光,却是那颗离火珠。
我见这珠子平平无奇,也无甚温体之效,心中着实存疑。当下也不忙放回他身上,只双手捧了起来,翻来掉去地看。那珠子本来蒙着一层白翳,触手冰凉。被我拿了一阵,竟隐隐有些发热,珠面上也浮起一层暖光。我不敢造次,忙小心翼翼放在陶师兄胸口上,怕它滚落,又将手指轻轻托着。陶师兄一张铁灰色的嘴唇原本抿得死紧,眉心蹙出几道深深的纹路。过得片刻,脸色竟好看了些,身上也不再打颤。再过一阵,呼吸平稳,眉心展开,似是睡着了。
我一时未及深想,只道这珠子果真娇贵,还须恭恭敬敬放在手中,才肯施舍法力。这西北之地夜深露重,握得一阵,身上暖烘烘的,倦意渐渐袭来,不知不觉也在床边睡了过去。
昏梦之中,只觉室内越来越热,连呼吸都似烧灼起来。我自恢复灵体,极少流汗,此刻却汗出如浆,连鬓发也汗湿了。那热气袭上身来,极不好过,体内灵息遂也沸动起来,与之相抗。一时犹自未醒,只听身后有人焦急呼唤道:“……江师弟,醒醒!这是怎么了?……陶师兄,你……你好了?”
我脑中一个激灵,这才猛然醒来。睁开眼来,只见满室红光滟滟,热浪灼人,床帐被褥等物,皆已燎焦卷边。门边一只放水盆的木架,竟已冒出青烟。陶师兄披衣立在床前,除双眼还有些憔悴外,脸色已恢复如常。那离火珠仍托在我手中,已烫得如同火炭一般了。
我忙扔下珠子,待要起身,忽然被甚么突出之物绊了一下。定睛看时,几乎倒吸了一口长气。
一根二尺多长的竹枝,正从我腰间的一霎雨上冒生出来。竹叶新芽,犹带青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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