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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喜欢叶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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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擂台已散,山道上人头涌动。听见热闹,都围拢来看。

我跌在地上,脸上被砸出老大一道红肿,听他骂得露骨,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狗洞钻进去。

依稀听旁人窃窃道:“这不是叶师弟身边那个剑侍吗?听说他最是护主,上次虞师姐做了点心送去,被他追着骂了一个多时辰,还把人家的点心拿去喂了狗。气得师姐哭了好几天……”

另一人也窃窃道:“那这个更倒霉,说是想跟叶师弟……长得还这么丑。虞师姐可是烟雨峰第一美人……”

我面色涨得通红,头也不敢抬起,嗫嚅道:“我……我不是要与他……日日夜夜。我是……我是……”

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威压。我一抬眼,身上顿时如冰寒彻骨,再也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人群尽头,是显然经过一番苦战、颇有些狼狈模样的江风吟。他身后一人白衣如雪,冷冽灵息不断向外波动,正是刚才一战中破入金丹境的叶疏。

叶白驹见到主人,立刻傍到他身边,指着我恨恨道:“主人,就是他!前天早上我化形出来,正好听见他在树下咕咕哝哝,说多么爱慕你,要如何对你无礼。我本想给他个教训,想到你上次要我谨慎行事,还特意多给了他一次机会。结果,哼!别提多恶心了,他今天竟然偷偷摸你的卷子,那一脸淫相,谁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我天灵盖咚的一声巨响,便是五雷轰顶,身飞湮灭,也不及此刻难捱。

叶疏那双绝顶美丽的眼睛,生平头一次掠过我脸上。我却如被剐了一层皮肉,颤抖得不成模样。

叶白驹得意洋洋,邀功道:“这人对你如此不敬,我只送他一面镜子,让他照照自己的丑八怪模样,不要再痴心妄想。主人,这一次我可没办错事罢?”

叶疏的眼睛从我脸上移开,如同经过一块石头、一棵花草,冷漠如终年不化的寒冰。

只听他淡淡向叶白驹开口:“你很好。走罢。”

我全身再无一丝力气,瘫软在地,只觉我心中隐秘惟一的雪地,被人一脚踩成了烂泥。

一道浓浓阴影笼罩在我身上。我不敢抬头,却被江风吟一把扯住衣襟,强行从地下拽起来:“……他在胡说什么?”

我抖得不能成言。叶白驹却在远处回过头来,对他扮个鬼脸,吐舌笑道:“我是不是胡说,你一问便知。我看你对这丑八怪宠爱得很,十两黄金说给就给。啧啧,他是你家奴仆,还是未婚妻啊?可惜啊可惜,你天资不如我家主人,修为不如我家主人,连心尖儿上的人也只爱我家主人。淮扬江氏,不过如此!”

周围一阵低低笑声,虽畏惧江家势力,听起来仍然刺耳之极。江风吟适才败阵,一身风灵息本就受损不稳,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叶白驹出言嘲弄,他一向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住这样侮辱?我只觉喉咙一紧,已被他活生生提了起来。天光树影下,只见他一双眼怒火熊熊,眼角几乎眦裂,声音阴森:“——你喜欢叶疏?”

我眼前阵阵发红,呼吸也似灼了血,明知不该出口,却自暴自弃道:“是。”

江风吟眼皮不自控地一跳,五指收紧,忽然笑了出来。

他神色冷峻,开口也慢条斯理,却比刚才的狂态更令人恐惧:“你爱喜欢谁,便喜欢谁,与我有什么干连。只是你长成这副模样,谁被你多看了一眼,也要作呕。别人说起来,还要怪我这个主人没教好你。”

我隐隐觉得不妙,眼望着他,露出哀哀求恳之意。

只见江风吟笑容不改,眼底却浮出一线阴黑戾色:“你弄得人家道爷不高兴了,就拿你的道体给人赔罪罢。”

旁人惊呼声中,我只觉丹田中刻骨铭心一阵剧痛,人已向后直飘出去。我体内溢散开的水灵息,直到连根断却,也只拂得那树上的纸鹤微微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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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却是大师兄萧越。当时天光迷暗,他背身立在夕阳下,看不清神色面容。见我呻吟醒转,才回过身来,关切之色溢于言表:“江师弟,你好些了?”

我挣扎坐起,只觉灵台空空荡荡,再无半分灵气流动。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只能苦涩一笑:“好多了。”

萧越坐到我床边,拿起我手腕探了探,脸色又黯淡了一分。复看向我双眼,斟酌道:“江风吟毁损同门道体,已受刑堂责罚,禁足流云峰三十年。”

我暗地吐纳,只觉原先与天地之间一小缕微弱的连结也已消失殆尽。不知为何,反有种奇异的解脱感,仿佛那曾蓄于丹田的少许水灵息,原本就不属于我。

然而对江风吟,我也不能说不恨。当下只道:“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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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越目中也露出歉愧之色,道:“我身为师门首徒,未能及时制止他出手,疏忽大意,难辞其咎。”顿了一顿,看着我面色,试探问道:“……你可愿去兰陵么?我萧家虽无过人之处,却也薄有屋舍田地,可护你终生无忧。”

我本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听见这几句话,忽然觉得自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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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天下第一可怜人,几乎惨笑出声。

萧越似也觉出不妥,沉吟一瞬,才道:“……前几天谢长老谈到堂务人事,说是秋收堂还有个采办的空缺。你如不嫌弃……罢了,也太委屈了你。”

我自然知道秋收堂是十六堂中最低阶的一堂,专管门中俗物、杂物,山石花木,针头线脑。来外客时,布置会场茶水;门派大比后,打扫败叶枯枝。既不需要灵根修为,也无须灵活头脑,只要有手有脚,便能进去做事。我在芝兰台时,便常见秋收堂弟子穿一身豆绿色短打,到玉秀峰砍竹堆柴,扫雪除霜。

兜兜转转,也不过是回到最开始的路上。我无声一笑,道:“我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一样,有什么委屈的。不知秋收堂在何处,能否请大师兄指路?”

萧越深深看我一眼,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道:“就在不空山下,我带你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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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以二十二岁之龄,废物凡躯一副,成了青霄门秋收堂下一名采办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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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堂就在山门之后,从照影石左侧前行里许,经过一条黄尘小道,来到一座青檐大院,上去便是了。这照影石还有个名字,唤作仓禀石,取圣人经训之意。我起初不识字,又怕人耻笑,每每只叫它“下车石”。后来与人相熟了,才发现不止我一人,堂中一多半竟都是睁眼的瞎子,有时接到家书,还要拿来问我。我又练过几年锻体,灵台虽已溃散,身体倒比常人健壮得多。见人打架斗殴,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劝和。久而久之,我一个被修真界扫地出门的货色,在秋收堂居然成了文武全才,备受尊崇起来。门中有好几处采办,如朔月堂、舞雪堂等,管的是维持、修炼阵法所用的辉石,或炼丹、锻剑用的天材地宝,那都是入门弟子才能运作的。秋收堂只管凡物,与俗世最为亲近,原由一位名叫谢俊的管事负责。这位谢管事来头不小,与掌事长老谢明台同宗,人也极是精明强干,只是年纪渐长,力不从心,有心从手下选一人接任。前后换了两任,皆以贪污公款、中饱私囊告终。大概凡人也有私心,神仙当不得,手中落些好处,买买高宅大院,娇妻美婢,也是好的。他老人家挑来选去,最后竟选中了我。我当时已经三十有四,常年与堂中一群老爷们厮混,皱纹渐多,木讷如故。若说有什么进步,一是识字量大增,账本也做得,代人写家书也来得,连九苗古语也熟背了几千字;二是重操旧业,自己在小屋后偷偷种的两株红梅,开得比外面市集上卖得最贵的品种,只怕还要娇艳几分。除此之外,只比以前合群些,再无别的长处。起初听谢管事一说,还以为他拿我逗趣来着,连打了几个哈哈。后来发觉他是真心要抬举我,这才大吃一惊,急忙摇手推辞,说自己生来不善言辞,跑腿负重也还罢了,如何能调派他人,说出去别叫人笑掉了大牙。到时万一出了纰漏,我丢人丢惯了的,只豁出这张老脸就算了。老管事一世英名,又何苦断送在我手上。

谢俊听了,也不驳回,只望着我嘿嘿笑,目光中大有深意。我急得满头大汗,又忙推身边几个相熟的弟兄,叫他们把往日埋汰我的那些言语拿出来,说给老管事听听。一人果然仗义开口,直指我道:“谢管事,这您老人家就看错眼了。我们随哥看起来老老实实,平常对山下那些姑娘大姐规规矩矩,做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其实他心中早就爱惨了叶师弟,六年前真人开坛讲道时见了人家一面,一股春梦做到如今。他还私下跟我们说,今生除了叶师弟,他谁也不娶。唉,你把这么个人安排上去,我们老兄弟以后的日子可就苦了!日夜不得歇不说,万一哪天师弟瞎了眼,岂不是连人带院子,都要送给他做嫁妆?”

我羞愤难当,起身就要扑他。六年前我是见了叶疏一面不假,却是在布障之后,透过沸滚的茶汤,裹着一脖子的油汗,遥遥远远看了他一眼。当天云天宗几个豁口咧嘴的臭屁小儿,不满他们门派师长在罗刹海群魔斩中惨败于叶疏,竟故意向他身上泼洒沸水。我当时还大惊失色,打翻了一条长桌。叶疏却漠不关心,水只沾衣,便在他身上悉数化作冰屑,簌簌而落。可惜他穿的一身白袍实在太通透,一瞬间我眼前只见美人湿身,肌理颜色都从底下透了出来,劲瘦纤细的腰身更是一览无余。修士从筑基开始,便可渐渐延缓衰老;修炼至金丹境界,更可以容颜永驻。叶疏结丹时还只十九岁,如今少年气质不改,身体却已长成,望之实在令人心折。我当夜便做了个荒唐之极的梦,谁知正好被同住一屋的兄弟听见梦语,嘲笑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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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人趁热打铁道:“没错,随哥虽不娶妻,不生子,却有好几样古怪癖好,花销甚巨,不得不向老管事交代。一是爱收集古语集子,每到一处,必先进古籍店,但凡听说人家有甚么九苗拓文,立刻不惜重金购买,最多的一次竟花了三贯大钱。二是喜欢侍弄屋后那两株梅花,年年冬天,都要挑日子折下来,偷偷送到别人家门口去。老管事,你要是用他,可得留心那些残羹冷饭,火灰粪沤,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拿去做了花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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