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徽记。”
顾师傅揉了揉额头,“吃一堑长一智,谁还敢把徽记佩戴在身?公主,日后可不要再逞匹夫之勇了,虽然公主招式凌厉,反应也快,但终究力气不足,要跟这种人过招,迟早吃大亏。“
赵潋的刀法都是跟顾师傅学的,对于顾师傅,她的崇敬之情远比太学里的老儒要高。顾师傅以前是给她父皇做左将军的,曾抵挡住十几轮刺客刺杀,功绩不朽。
“知道了。”
赵潋哀叹,“我打草惊蛇了。”
“那倒未必。”顾师傅摇摇头,“公主,他们既然这么明目张胆抓人几年了,公主这点道行——也应该不怵。”
赵潋一噎。
“这群人,跟猫一样,专赶在开春后发情。”
这话……顾师傅一噎。
嘴皮子耍耍没用,赵潋心里恨啊。一日不抓到这群蛀虫,她一日不肯甘心。
那逃走的刺客正闯入山风萧瑟的深林,他本是蛰伏放哨的人,赵潋突然闯入破庙,她人机灵,一眼就看出破庙不寻常,他怕久待下去,教她发觉自己的藏身地点,如此情势更为不利。于是刺客跳将下来,准备杀出去。
交手之际,他又发觉赵潋武艺不弱,最后那丝将她掳回去献给主人的侥幸也没了,她的帮手一来,自己只好先退出战圈。
误失兵器,未免再有敌人跟来,刺客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口哨。
才吹了一声,没引来同伴,身后传来脚步轻盈踩在树枝上的声音。
但再怎么轻盈,那树枝还是咔嚓一声摧折了,落在刺客耳中,就像是一阵雷鸣。他觳觫着偷偷扭头,山松迎客的古道,徐徐走来一人,眉眼温润,透着一股疏狂与慵懒。他走路的步调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兵刃,但不知何故,就如同那绝壁孤松、沉渊旧水,说不清那令人倾折的气度。
像极了,那话本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白衣侠士佳。
“你——”
君瑕笑吟吟地,衣袖一震,一只连弩已握在手中,快如风。机关“咔嚓”一声,箭镞头对准了刺客,那刺客惊骇地差点尿裤子,右眼皮狠狠地上下飞跳,左右是逃不脱,膝盖一软,差点给跪了。
君瑕微微侧过脸,五指将鬓边散落的一绺黑发往耳后一撂,“别紧张,我的箭都是钝的。你乖乖站好,我不动手。”
第24章
连弩就指着自己颈子,刺客战栗着眼见君瑕愈来愈近,一旦被俘虏,就摆脱不得魂归西天的宿命了,拼死一搏,也许还有机会。刺客将信条在心底过了一遍,更生出一股勇气。
他惊恐地蜷缩起来,一边找机会暗中窥探退路,只见君瑕手上缠着黑纱,将手腕连拇指缠住。这种缠法习武之人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手上没劲的表现,再看,区区几步路走过来,君瑕握着连弩的右手却已发生了细微的颤抖,明显是脱力。
刺客自觉洞察一切,那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在君瑕靠近时,他右脚一点,腾地跳将起来,手里亮出一截峨眉刺,这是他防身的最后兵刃,一击不成就要被拿下了。
刺客对杀死一个病弱如柳、没三分内劲的绣花枕头很有心得,这一下迅捷如鹰,先声而夺人。
正跳起来一步,还没等落下,刺客忽“哎呀”一声,人就如同断线了的风筝,一头栽落。
破了洞的伤口喷出一道血箭,刺客惊呆了,捂着伤口爬起来,只见右肩上插着一根没入几寸的竹箭,登时委屈地破口大骂:“小白脸子,卑鄙小人,我操.你大爷的,你不是说箭是钝的吗?”
君瑕的食指摩挲了下连弩,微笑,“我还说让你乖乖站好,你不是也没听么。”
“对不住了。”君瑕举起了连弩,“在下手抖,阁下多担待些。”
……
等赵潋带着两位师傅找到这人时,他正瘫在地上,巡御司的人马也倏忽赶到,本来要拖着受伤的刺客奔逃的两名同伙,见状,自知带着人没戏,于是心有灵犀地将两边肩胛骨被射了对穿、周身大穴还被封的刺客扔破烂似的丢了。
要不是于济楚已张弓搭箭,他们说不准还要回来将同伴补一刀,补死了再走。
于济楚撤弓,右手一挥,巡御司的人马纷纷上前去,将刺客衣领子一揪,连人带箭地给揪了起来。
赵潋疑惑,那人对付自己的时候,长刀如电,身法诡谲,怎的眼下竟恹恹一息尚存,伤重倒地,垂死挣扎?
是哪位英雄好汉鼎力相助?
等人将刺客拖到于济楚和赵潋跟前,这名刺客一身泡着血水,要是再不救治,这条线索便又断了。
于济楚朝赵潋抱拳,“公主,下官这就告辞了。”
赵潋还是看到于济楚就想到三年前那段往事,尴尬地朝他得体微笑,只是,没入刺客肩胛骨的两根竹箭……竹子,倒很像是她家后院那几丛湘妃竹。
赵潋玩味地笑笑。
汴梁城里附庸风雅的人多了去了,稍微有点家底的,谁还不在家种几根竹子显摆显摆自己高雅的情趣?她没觉得有何不妥,既然英雄不留姓名,她也不能非要把人家掘地三尺挖出来。
杀墨抱着两条小短腿耷拉着脑袋,困在粼竹阁主屋前的石阶上,默默数蚂蚁,先生出门两个时辰了……
正想着,眼前如风拂过,杀墨一抬头,先生回来了!
君瑕微笑,将连弩收回袖中。再不回来,他们家小朋友等不到他,估计要哭了。
杀墨被他捡回来时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孩子,家破人亡的,年幼失依怪是可怜。见到他的第一天,小家伙拽着他的一截飞扬的裙裾,惨兮兮地喊了一声“叔叔”。
君瑕自觉得,他虽然面貌老成了些,但年岁上做杀墨的叔叔……但谁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呢。
后来杀墨就成了老头子的耳目,专替老头子看着他,不让喝酒、不让动武、不让独自出门云云,杀墨拿老头子的话当圣旨。因为君瑕本人偶尔不着调,总之,他们对他这个“叔叔”其实不是很敬畏,就当是一个不靠谱的大哥哥。
但是这趟出门前,老头子下了死命令,要是他不能活着回姑苏,就打断杀墨两条短腿。
所以,看给孩子吓的。
还等杀墨冲上来,君瑕就做好了准备,一掌抵住他的小脑袋,“我渴了,还是烧点茶来罢。”
“哦。”先生又要压榨童工了,他悻悻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