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俭的目光缓缓聚焦,呆呆地看着鹿迟星,他的眼睫上都是雨珠,轻轻一眨眼,水珠从他的眼角滚下来,像是哭了一样。鱼俭迷茫片刻,轻声问:“星星?”
“是我,”鹿迟星缓缓抱紧他,“是我。”迟疑片刻,鹿迟星轻轻问:“鱼俭,你听不见了吗?”他还没来得及问老陈鱼俭的间歇性耳鸣有没有治好。
鱼俭无声地说:“星星,有虫子。”
“虫子?”鹿迟星心一沉,哄小孩一样,放软声音说:“别怕。”他哑着声音,几乎是自言自语:“星星王子保护你。”
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
老陈临时出差不在S市,电话里再三保证鱼俭听不见是暂时的,只有打雷才会这样,等雨一停他就还是活蹦乱跳撩猫逗狗的鱼大少爷,鹿迟星才同意不去医院,。
鱼俭听不见的时候格外安静,一声不吭地跟着鹿迟星回家。鱼俭住的地方离公司近,地址是老陈和鹿迟星说的,刚进门鱼俭就被鹿迟星推进了浴室。
鱼俭反复几次,尝试着开口,说得却是:“我自己可以。”
“……好。”鹿迟星试好水温后把鱼俭留在浴室,关上门自己出来。
鹿迟星的衣服也湿透了,无力地靠着墙壁,浴室里传来水声,他缓缓滑坐在地上。
虫子。
鱼俭怕虫子。
老陈打电话过来问鱼俭怎么样了?
“在洗澡,不怎么说话。”鹿迟星哑着嗓子问:“他经常这样吗?……这种情况,没有尝试过心理干预吗?”
“他爸刚判的时候有一次,还有他妈来找他发过一次病,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发病,这么多年都没事,我还以为好了。”
这么多年都没事,鹿迟星缓缓闭眼,怎么他一回来就有事呢。
“你别多想,我过段时间劝鱼俭去检查一下。”
老陈说的是我劝鱼俭,不是“你劝鱼俭”。鱼俭对他来说就像亲弟弟一样,他这种人精,说话总会给人留三份情面,可话里话外就是在埋怨鹿迟星。鹿迟星无心和他周旋,应道:“好。麻烦陈总了。”
“应该的。”
鹿迟星挂掉电话去给鱼俭找换洗衣服,他推开鱼俭的卧室门,一眼就看见装裱在画框里的一张未完的画。
那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画完的“少年鱼俭”。画上有柳树芦苇跳跃的光无尽的夏,还有一颗简陋的金色星星。
鹿迟星拿着衣服敲浴室的门,敲完又想起来他还听不见,就这么愣在原地。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像是脑子卡壳了一样,许久回不了神。脑子里乱糟糟吵成一片,连行动都迟缓起来,唯有想念春水一样卷上来,成了燎原的天火。
他一路披荆斩棘,弄丢了王冠和镶着钻石的长剑,只想换回小少侠一个吻。
咔嚓,门开了。
鱼俭裹着浴巾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温声问:“是不是吓着你了?”
鹿迟星呆呆地点头。
“没事啊,唉,你别哭啊。”
他越说,迟星的眼泪流得越凶,无声无息地看着鱼俭哭。
鱼俭把他拉进来,他还是听不见,不过迟星不说话也没什么影响,大鱼絮絮叨叨地说他:“幸好我想起来你的衣服也湿了,要不然你要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他一边给迟星脱衣服一边问:“怕不怕?”
他没头没脑地问一句,迟星瞬间明白鱼俭问的是发病的时候他怕不怕。
迟星摇摇头,唇角阖动,又想起来鱼俭听不见,没有说话。
这一幕几乎让两个人同时想起来当年在玉米地的对话。
——你说今天回来的。
——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鱼俭,你别躲着我。
——宝贝儿,你要讲理,有我这么躲人的吗。
鱼俭打开淋浴,低头细细碎碎地亲吻他的精灵。
他叹气,隔着长久的时光,隔着山长水远,隔着满山的春草和不尽的野火,如同一个千里跋涉已经精疲力尽的旅人倒在他的温柔乡里,叹息着说:“宝贝儿,别哭了啊,我都让你哭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