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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亭下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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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魅以求14亭下闻

自我从昏睡中醒来,就总有种古怪的感觉挥之不去。方才陛下的道歉是意指什么,越是琢磨越觉得心里难安,又不敢轻易下结论。

总感觉,陛下好像知道我爱犯这头晕症,还知道我每次一犯病就忘东忘西。

这次我是又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么。强求也要我想起来的,是什么……

另外,我嘴里为何有种诡异的味道?

我在心里画了许多个大大的问号,但到底没去详问,没敢去招惹他。

在我动筷子的时候,陛下一个人默默站在院子里,瞧着院里种的两排并不粗壮的玉兰,神色冷漠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受犯病影响,并不太想吃东西,即使看着面前精致的菜肴,仍觉得有些反胃,嘴里涩涩。再看向外面去,陛下忽地拔剑,飞身几剑将院里几株玉兰的枝条削了个遍。

花瓣飘落,落在他的身上被杀气吹开。

皇帝陛下眉目间凝着厚重冷霜。他动作不停,剑锋一次次挑起,将空中招摇的簌簌花瓣无情斩断、刺穿。

就连附着花叶的断枝着了地,也被那身披龙袍之人狠狠踏了过去,将花瓣碾进尘土里去。

大肆发泄以武力,心情极差的样子。

见花已落尽,只余一片光秃秃布满剑伤的枝干,再没什么好砍的,他抬剑向长明的烛火出手了。

剑气爆发,狠狠冲着光亮处直刺过去。尽灭所有烛火,在灯柱上留下许多深深的豁口。

没有章法的出剑,纯粹为了破坏。

我悄悄戳了戳边上候着的小太监:“陛下这般恼火,是怎么了?”

小太监瞪我一眼:“陛下自议政堂回来,不是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你怎么惹到陛下了?”

我:“……”

我缩回了手。

就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他所立之处,已经被冷冽的黑暗包围。

夜色冷,执剑之人的神情更冷。

我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一片寂然无声的黑暗,不知他心里究竟掀起了怎样的风暴。

放了筷子,抱手躲在烛火下,同太监们一起缩在屋里等着陛下发完火。

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火冒三丈的他,不知站在他对面感受这凌人的杀气是种什么滋味。

心里暗道陛下面无表情时最可怕,情绪内敛,就连宣泄怒火也是无声的。

稷京的春仍寒意弥漫。那玄衣的男人斩够了花、灯,挟了一身冷风走近时,连屋内的烛火都被迫避了一避锋芒。身上绣着的金龙的五爪,映在烛光下仍显狠厉。

“走吧!”他收了三尺青锋,侧身站在门外处。

火光将将打出他半身的影子,未照亮他幽深的神情。

挺拔的身形,站在这光与暗的交界处,犹如一尊前来索命的鬼神。

我捧起一盏灯,披上外袍追了出去。

说是陪陛下出门散心,但他走得极快,气势汹汹,不像是散心去的,倒像是打算去找谁的麻烦。

我本来对于出门有些抵触,想问问他能否将脖子上戴的这“狗环”取下,然而察言观色也知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而他也自顾自地阔步向前,没给我开任何口的机会。

甚至要快步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是故意不想和我说话。隐隐约约有这种直感。

是在我刚刚晕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说刚刚也是不对的,看这漆黑的夜空,我这一晕,恐怕晕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也可能是我这三番两次诡异晕倒的体质太误事,“没有男子气概”,叫他不悦。

——何至于此?

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他在我身前大步流星,宽阔的脊背像是怎么也走不到跟前的山,沉重而压抑,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能钻到他心里,亲眼看一看他在想什么就好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解了他在我心里留下的许多谜团,才能破开这座山的沉默。

才能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他的地方。

身后远远望着,跟了一队人,贴着阴影在黑暗里快步跟随着。火光飘摇,照出几名待命值守的宫人和内卫的样子。

想来是陛下特意交代过,心情不好时,不叫人太过靠近。又或是为了留出了我二人单独待着的空间,不让人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

不错,眼下只有我一人可以跟在他左右,可皇帝陛下铁青了脸打定主意把怒火憋在心里生闷气,我也只能同那些低头不敢目视皇帝的太监一般,捧了灯,只急匆匆地跟着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眼巴巴做个木头人。

走了不多远,到一处廊亭,他终于止步。我已走得累极,快要赶不上他的步伐了。

他在亭下停住,回身看过来,目光扫了我一眼后便直直略过了我,大声招了太监:“叫敖超过来。”

他的声音拌着夜里凝结的寒气。恰逢此时月被云层遮住。我眼皮一跳,心里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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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遭重了。

身为内卫统领之人来时亦如我上次见他,一身铁甲,利落得很。黑袍缠在身上,便于他隐匿黑暗中行进的身影。这副完整的装束面见圣上,全然看不出他先前是否在睡梦中,是被突然叫醒过来接圣令的。

皇帝陛下审视着他。

这眼神可称不上什么和善。

敖超在皇帝面前也真就是个完美的石雕人,目不斜视,当即半跪了行礼:“敖超听旨。”

我这等人分毫未入他的眼。

陛下靠在栏杆边,挥退了其余宫人。他二人都当没看到我似的,也不赶我,我便没开口,自顾自站在亭暗处,托了烛灯,悄悄照亮他的侧脸。

“朕先前叫你去办的事,如何了?”皇帝陛下脸色平复了些。谈及正事,重回了不苟言笑的样子。

“陛下所问,可是监视丞相一事?臣已叫属下详细记下这几日监视所得,总结整理成册,不日就将由属下亲手交由陛下。”敖超如实回复,想来此事重大,他已尽心尽力。

可皇帝陛下道:“朕等不及了。你先大略说说现在情况吧。”

敖超极快而简略作出了汇报,并无一句废话:“副丞相,王延尉,马君侯先后来找过丞相商谈,寻求庇护。丞相并未答应他们的要求,全部推拒。然而送他们出丞相府后,又派人下人私下同他们接触。”

皇帝陛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哦?那你们如何处置。”

敖超平静道:“已依陛下事先交代的,将同三位大人有私下接触者斩了。当夜将那下人的头送到了丞相府。丞相观后一言未发,同管家说要宣告因病闭门谢客,恐长达数月之久,谁也不见。”

皇帝陛下又问:“这几位‘大人’犯事儿的证据都准备好了?”

敖超稳稳答道:“副丞相在朝勾结党羽,企图谋逆,更有多次妄图暗害陛下的证据,当诛九族。涉及大小官员数十人,清查的名单已经呈给陛下了,只等陛下评判甄别。”

皇帝陛下:“诛杀令明日签完。明日就交给你去办了吧。”

敖超领了命,接着答道:“王延尉收受贿赂,包庇亲信,私调国库银钱,相关者当斩。且没收家产,亲族各判流放、充军、禁止入京。马君侯,豢养妖宠,里通外族,当封锁屋舍田地,株连九族,斩首悬街示众。证据已经收集齐全,全部依照计划布置好了。只等这几天内一一揭露。”

皇帝陛下点点头:“不错。”又道一句感慨:“只消几日,内卫连人家米缸里有几粒米都能翻出来看个清楚。”

声音里没有嘲讽的意思。但这句夸奖怎么也不似夸奖,倒叫人自脚底往上都生着寒气。

敖超眼神不变,直言陈述:“许多资料过去都由太后压着,经了臣的手,臣也未敢看过。现在得了陛下首肯,才全部翻出来逐字逐句彻查。”

他字句铿锵,忠心道:“内卫,就是陛下手上的利刃。”

皇帝陛下静静看着他,似在分辨,半晌才应了他一句:“嗯。”

眉目平淡:“这些都交给你亲自去办。”

对于陛下的态度,敖超并不作多想。一切据实汇报,一切也只留给陛下自行判断。

他说:“老丞相反而是最片叶不沾身的。”

皇帝陛下淡淡道:“朕知道你的意思。先皇在位时,他或许还是个一心为大盛的老丞相,能在朝中受尽敬仰,有能量驱使千人。但一去碌碌十年,他在诸臣眼里也只剩下这点面子了。”

“现在就是个对着女人唯唯诺诺,能被妖邪轻易蒙蔽的,老眼昏花的愚笨老头子罢了。”他眼里不带一点情感,“搞这点小动作就随他去吧。警告一次就够他受的了。”

敖超低垂了头:“是。”

这话便是就此打住了。

皇帝陛下踱步一二,沉吟间似乎扫了我一眼。

我装作没在偷听的样子。

皇帝陛下再度问起:“丞相昨夜匆匆来见朕,寻了件差事要替朕办。他可曾提起准备何时交差?”

不知为何,总觉得敖统领好似也暗中扫了我一眼。

敖超回答:“丞相今日清晨便遣人往返城内外,将许多银钱汇往京城,用于疏通关系,打点各处商铺堂口的地头蛇。但关于陛下所求之事,何时能出结果,没有定论。”

皇帝陛下颔首以示知道了。

“霍总管呢?调查如何了。”他突然问起,“太后死后一直避着朕。”

敖超于是最后汇报:“关于陛下叫臣额外关照的太监总管霍牙此人,经调查,更是履历清白,服侍太后时尽忠职守,独善其身,不曾与任何党派势力有所牵涉。这几天不是待在自己居所就是勤心工作。唯一抓到他的出格行径,是昨夜同王延尉偶然碰面时,私下言谈间非议了陛下。”

皇帝陛下冷哼了一声。

“履历清白?那是因为他出手不留痕迹,才能遮掩得如此完美,叫人看不出马脚。”

又来了!我惊觉,那种凝重的杀意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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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凝结起来。

原来他还怒火未消。面上虽看不出什么,但经过他身边的风的温度都更凉了些。

陛下整晚都心情奇差,莫不是全因这个叫霍牙的人所起?

在心中暗自记下了霍牙这个名字。陛下很少在外人面前显露情绪,这样明显的愤怒是有多恨呢。

皇帝陛下深吸一口气,先冷静下来,问:“他非议朕什么?”

敖超显而易见地迟疑了一下。

皇帝陛下:“直说。”

敖超低下头:“他说陛下是……”

“藏牙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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