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署里都是大老爷们,忽然出现这么一个美貌小姐,哪里可能凶得起来。
采薇点头,恭恭敬敬解释:“长官,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哥哥他绝对不是什么乱党,就是不小心撞坏了你们的车,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如数赔偿,还请马上放了他。”
士兵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板着脸道:“撞了军车还打军人,是不是乱党还不一定,你先等着,我们审讯完毕再做定夺。”
说完就出去了,只留下她一人在接待室。
采薇也只能等着,眼见窗外夕阳西下,她不由得开始着急。接待室的门半开着,门口站着一个卫兵,走廊上时不时有穿着军装的男人来来往往,军靴踏在木地板,咚咚作响,震得人心脏隐隐发疼。
也不知等了多久,采薇正有些坐不住时,军靴踏在木板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门外划过。
门口卫兵敬了个礼。
采薇一愣,虽然只是一瞥,但她还是认出那人。
她很快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跳起追出门外:“谢长官!”
卫兵将她拦住,喝道:“放肆,这是你乱跑的地方么?”
谢煊停了脚步,转身看到几步之遥的女孩儿,眼中微微愕然,旋即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冷静。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他身旁的副官,也就是刚刚接待文茵的那位士兵,回道:“今儿我们使署的巡逻车被撞了,肇事者还动手打人,兄弟们怀疑是乱党,抓了回来正在审讯,这姑娘说她是嫌犯的妹妹,来这里领人。”
采薇道:“我哥哥是沁园江家的四少爷,怎么会是乱党?他不小心撞了你们的车,我们肯定赔偿,还请使署的长官们不要为难他。”
谢煊勾了下唇角,轻笑道:“我若是没记错,上回姑娘说自己是给东家做工的,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江家小姐?”
采薇讪笑了笑:“上海滩鱼龙混杂,我一个女孩子出门,若是逢人就自报身份,只怕出不了几里地,就会被人盯上。还请长官理解,若是长官怀疑我的身份,我家佣人就在使署门外,可以把他们叫进来作证。”
谢煊神色莫辨地看了她片刻,才又淡声开口道:“跟我上来。”
采薇赶紧跟上。
前方两人步子大,军靴踏在木楼梯上,微微震动,也让她的心脏随之震动。
比起时不时有人出没的一楼,这栋小楼的二层异常安静,连个卫兵没有。谢煊走到一扇门前停下,推门而入。
而采薇却在跟进去前稍稍迟疑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了门上镇守使三个字,脑子一时懵懵然,片刻之后,才又恍恍惚惚继续往里走。
谢煊已经在屋内那张红木办公桌后坐定,随手从抽屉里抽出一根香烟,嘶的一声,是火柴划过的声音,一簇微小的光在他脸前亮起,点燃了他唇上的烟。
与他几步之遥的采薇,在看到他指间火柴熄灭的刹那,本来还有些混乱的思维,像是被点化一般,忽然变得清晰。
谢家入沪,二子谢珺为上海镇守使,三子谢煊镇守华亭。
这个男人,竟然就是差一点要娶文茵的谢家三少谢煊。
谢煊,谢家排行第三,所以字季明。
这世界可真是小得有些荒谬。
谢煊吸了口烟,目光从采薇脸上淡淡扫过,问站在桌前的副官陈青山:“审得如何了?”
陈青山回道:“这公子哥儿一直嚷嚷自己是江家四少爷,要去投诉咱们,根本没法儿审。”顿了顿,又才支支吾吾继续,“他……他还说镇守使是他未来姐夫,要是不马上放他,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江四少哦!采薇头冒冷汗,心虚地乜了眼谢煊,恰好对上他扫过来的目光,不过视线只隔空交汇一刹那,他就已经收回。
她没看清,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是不是带着讥诮。
谢煊又问:“用刑了吗?”
采薇闻言,心里一紧,脑子里忍不住浮现青竹被鞭笞火烙的场景,顿时身子一晃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好在陈青山说得是:“那倒没有,他说自己是江家四少爷,这上海滩谁不知道江家?我们哪敢随便用刑,就是抓他时,他不配合,稍稍动了点粗。”
采薇一颗提起的心,这才落下。
“行,我知道了。”谢煊对他挥挥手,“你先出吧。”
等陈青山离开,采薇赶紧上前两步,站在他桌前:“谢公子,我哥哥他就是少爷脾气,肯定不是什么乱党。撞坏你们的车,该补偿多少我们一份都不会少,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他吧。”
谢煊没看她,只将烟夹在左手指间,右手从笔筒中拿出一根自来水笔,摊开一张纸,审问般的冷硬语气问道:“名字?”
“江采薇。”
谢煊抬头看她一眼:“我问你哥哥。”
“……”采薇,“江/青竹。”
谢煊没再说话,哗哗在纸上写了几笔,撕下来,又唤道:“青山!”
陈青山立刻进来:“三少,还有吩咐?”
谢煊道:“江少爷撞了咱们车,维修费要多少?”
陈青山:“……差不多五十大洋。”
谢煊点点头,将纸条递给采薇:“把赔偿金交了,就可以把你哥哥领走了。”
采薇接了他亲笔签的释放条子,无奈地笑了笑:“谢公子,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谁出门会随身携带五十大洋?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写个欠条,等回去后,立马差人把五十大洋送来使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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