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烟说:“对普通人是没有毒性的。只是人参果树种到一定程度后,会产生灵性,然后就会不断地吸取人的阳气。所以很少有人会把这种树种到自家院子里。你的体质本来就容易招惹有灵气的东西,这几棵人参果树种成这种品字型的,有三个口,摆明了要给足条件,让它们更容易地吸取阳气。你爷爷一身正气,平日里倒是能克制一下它们。可他现在一走开,你就倒霉了,所以这些天才会碰到这么多不好的事情。”
难怪了!我恍然大悟,爷爷以前一直不准我来这里住,也许这些人参果树就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可是我想不通的是,既然人参果树会让人走衰运,爷爷为什么还要在家里种,而且还种这么多棵?我掰着手指回忆了一下,好像有四棵还是五棵来着。
半烟见我不赶他走了,干脆坐到椅子上。我想知道更多的事情,所以就顺着台阶没吭声,还替他倒了杯水。
半烟说:“我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就注意到院子里的古怪了,只是当时没点破。”
从半烟扔下我一个人面对水鬼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没有人性。我朝他翻白眼:“你真够朋友,明知道这些人参果树这么可怕,还不跟我说一声。”
半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因为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懂道法的人,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不过今天晚上我好像懂了,这几棵树可能是为了你的奶奶种的。”
“为我奶奶种的?”我惊讶地问:“人参果树吸人的阳气,跟我奶奶一只鬼有什么关系?”
半烟说:“人参果树不但能吸取阳气,还是一种介体。你奶奶应该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一次,把人参果树吸取的阳气渡到她身上去。这样一来,她就能够长时间在人间逗留,也不用担心会变成孤魂野鬼。你爷爷可能是一片好意,想帮助你的奶奶,可他一定没想到你今天晚上会差点送了命。”
我想到奶奶要杀我的原因,马上问:“奶奶说她想得道成仙,所以才想要拿我的心,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难道我的前世是唐三藏,所以到了这一世,什么妖魔鬼怪吃我的肉喝我的血,都能成仙?”
“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你的性格倒是挺开朗的。”半烟失笑,伸手放在我的头顶,好像是想摸我的头发。但手伸到一半尴尬地停住了。
我装作没有留意,哈哈地笑开:“我这这叫苦中作乐。自从遇到九越灵以后,我就天天都过衰日子。我都已经这么倒霉了,如果再整天唉声叹气,可能会霉上加霉。”
“其实吸引她的不是你的心脏,而是心头血。人只有七滴心头血,九越灵却轻轻松松就骗走了你一滴血。”半烟的眼睛有些黯然,低声问:“小七,九越灵告诉我,你是心甘情愿答应嫁给他。你们有过冥约对吗?”
我不关心心头血的事,莫明其妙地问:“什么是冥约?”
半烟看着我,没有说话。我觉得他可能不太想说,所以也不好再问。
但半烟只是沉默了一会,就告诉我:“冥约像你们人类结婚的形式一样,婚一旦定了就是死契,是永远不能再更改的。除非你死了重新投胎。”
半烟的解释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掉枯枯井那天为了活命,的确是答应了嫁给九越灵。可是我只是口头答应,又没有立契约,更没有滴血为盟,凭什么就成死契了呢?
难道,是因为洞房了?
这个猜测让我的脸都红透了。
我忍不住摸摸肚子,感叹人生真是处处伏笔。当初如果听爷爷的话不跟堂姐去玩,也许我现在还在安安静静地做我的三好学生,老老实实打工赚钱,得闲的时候就去围观一下像王子墨那样的男神,悠哉悠哉的多好。
那样的生活,已经离我太远了。
我很快振作起来,告诉自己暂时不要管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去医院把这个飞来的鬼胎做掉。然后再尽量地离九越灵远一点,日子总能好起来的。
打定主意后,我的心定了不少。
后来半烟又和我聊了很久,多半都是他在讲我在听。他告诉我他这几个轮回是怎么过来,又跟我讲了很多阴间的事情,我一个人类,居然听得挺入神。尤其是讲到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每次都假模假样给他一碗名为忘忧的孟婆汤,我听得直乐。
半烟好像一直在引导我追问我的前世,但我就是不想知道。我怕知道了前世的事,就更加和九越灵牵扯不清。不行,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如果心底再不坚定一点,我这辈子都要吊死在一只鬼身上。
我更怕我会心软不忍心流掉孩子。如果生下来的孩子,要么像枯井那具流着血泪的白骨,要么像那个马桶小鬼儿,还不得把我逼疯?
聊到后半夜,我终于困到不行,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已经挺晚的,九点多了。我起身,推开门就看到半烟靠坐在门外的墙边,眼睛闭着,呼吸不重。
听到我开门的动静,他很快醒了,睁开眼睛看向我:“你醒了?”
我问:“你没走?”
半烟说:“这里毕竟不安全,我怕后半夜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来打扰你。”
我突然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昨天晚上我朝他发脾气,他不但没有怪罪,反而那么有耐心地陪我聊到深夜。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也怕我害怕。
冷冰冰的半烟突然变得这么好,好得一点道理都没有,好到让人没法适应。
我觉得鼻子很酸。
其实他挺可怜的,背着几个轮回的记忆,只是为了去完成他师父的遗愿。结果他的师父都已经变成九越灵的同类,可半烟却仍然不能放下这个生生世世的包袱。
这样做人,应该一点乐趣都没有吧?
虽然接下来,我要去医院做一件挺让人难受的事。可我还是朝他挤出笑容,欢快地说:“走吧,为了感谢你昨天晚上的救命之恩,我请你去吃早餐。”
在小店不远的一个巷子里,有一家做得还不错的烧饼店。烧饼外面焦焦的,里面很鲜嫩,一口咬下去,感觉舌头都要打结。
烧饼里面有各种馅儿,韭菜馅,白菜馅,也有肉馅。我喜欢吃白菜馅,问半烟喜欢吃什么,他说跟我一样就行。
于是我买了四个白菜馅儿的烧饼,加两杯酸奶,和半烟坐在附近的公园里吃早餐。
半烟盯着烧饼发呆,神情有些怔忡,突然说:“恢复那一世记忆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都是黑的。根本不敢相信,我还能和你这样坐在一起吃早餐。”
这个半烟真是的,还是想把前世的事情告诉我。
我边吃边说:“以后我常常请你吃好了。你一个男人,别一大清早在那悲秋伤春的啊,我受不了。”
半烟终于笑了,开始认真的吃烧饼。
我边吃边说:“我一会要去见个朋友,你就不要和我一起了。你有手机吗?留个电话号码,有事我好打手机找你。”
“手机?”半烟显然被问住了,“我从来不用那种东西,而且也不会用。”
我呆住,半烟活了几百年,居然告诉我说不会用手机。
“好吧,我有事会去你家找你。”我已经吃完了,拍拍手站起来:“我先走了,再见。”
半烟在我身后说:“小七,我昨天跟九越灵说不会帮你,其实我是怕害了你。但是如果你有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好,我记住了。”我回过头朝他摆摆手,快步走向公车站,坐公车来到医院。
从半烟的态度看来,也许他肯帮刘佳欢治痛,也许也肯替王子墨家搞定血玉的事。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先搞定肚子里那颗定时炸弹。
到医院后,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医生确认我是怀孕了,四周期。
我有些懵,开始在那算啊算。原来我认识九越灵才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可我们怎么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
我硬着头皮问:“医生,流掉孩子的话,要多少钱?”
我的问题迎来医生有些轻视的眼神。
可能这种事医生也见多了,价格随口拈来:“药流比较便宜,八百,人流一千八。药流的风险比较大,可能会流不干净,到时再重新做人工流,会造成二度伤害。”
“这么贵?”我呆了。
虽然说我在咖啡馆的工资很快就会发下来,可是一千八的数额对我一个学生来说,简直就是天数。
而且这阵子老请假,可能也只能拿到大半月的工资,我更不可能朝爷爷开口要钱。
医生很快说:“你男朋友呢?怎么没有陪你来?这种事得让男方也负些责任。”
我摇摇头,对医生说:“我回去再想想,过两天再来找你,谢谢你医生。”
医生说:“这种事最好不要拖太久,日子一久,胎成形了就更难办了。到时候花的钱会更多。”
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我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成了苦情戏里的女主,又悲催又卑微。
我站在公车站里等公车,一辆轿车经过,溅起水花正好扑到我身上来了。
我靠,这几天没下雨,哪来的水洼?难道是因为孩子没流成,所以走霉运的日子没有过去?果然事情一跟九越灵有关系,就事事都不顺。
九越灵,老娘发誓,再也不会靠近你两米范围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