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鞅抓着她胳膊的手一僵,低着头看她安稳侧颜半会儿,手指抚上她鬓遍几缕碎发,拢到耳后,吸了口气儿郑重嘱咐她,“乖乖睡觉,别乱动!”
合懿咕哝地应了声,点了点头,便又引得他手忙脚乱的来按着她的脑袋,颓然的语气,“不是答应了不乱动的么,快睡。”
这回合懿果然听话的没有再动,没过一会儿便梦周公去了。
她应该许久没有那样累过了,直到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口,封鞅见她睡的安稳的模样都不忍心叫醒她,小心地抱起来一路回了昭和殿,正要把她放在床上,她倒迷迷糊糊的睁了下眼,话说得含糊,“今儿出了一身汗,还没沐浴呢,不能睡!”
封鞅望着她复又闭上的眼睛,实在想笑,这人倒是有原则的很,吩咐松青备好了热水,便抱着她直进了浴间。
第39章 闻晨钟
老太太每月有固定日子去寺里进香, 自从封鞅与合懿和好开始, 老人家就再没有别的想头, 一心就想早日抱上重孙。这不, 前不久才往寺里捐了一笔香火钱给菩萨们重塑金身, 好像这样就能让菩萨对封鞅合懿这两口子刮目相看多施福泽似得。
老太太还心诚得很,每逢进香必提前三日斋戒,到了日子一大早就得启程。
合懿的懒觉也睡不成了, 凑着封鞅起身上朝的点儿艰难的睁开眼,那两张眼皮儿简直就跟被人缝上了似得, 缠着他一同赖在床上醒了好半天神儿,直醒得差点又睡过去,才准他唤人进来伺候洗漱。
封鞅笑话她, “瞧给你懒的,我还指望着等天气暖和了,你能每天早上送我一程呢,这样子哪里还能指望的上。”
他这话说出来尽是私心,但没抱太大希望, 只不过一直记得那天有她在府门口目送他车驾远去时,他心里是真真切切的软化了, 与她成婚那么久, 那时候是第一回 在脑子里朦胧有了家的感觉。
说起来惭愧的很,他那么个心如磐石的人,任她从前百般纠缠都能守住本心不为所动,最终却就在那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动摇了, 甚至产生了一点关于和她朝夕相对细水长流的期待,就像是在千里的河堤上开了道微乎其微的口子,看似仍旧固若金汤,实则已经不能抵事了。
所以人的心呐,别说他人看不透,就连自己也不一定就能摸得准。
只是很可惜,她就送了那么一回,之后再也没有过了。
之前天冷,他舍不得她受冻便也没好意思提,眼瞧着这会子要交夏了,想着天亮的早人也就没那么大瞌睡,正趁着眼下的契机随口那么一说,她要是往心里去了,他自然要高兴坏了,要是没往心里去,那也没关系,反正两个人都已经亲近得很了,不在乎些细枝末节。
合懿扬着手正给他系领上的盘扣,听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定要我送你,从内院到大门才多少步路,我也不能和你一起上朝去呀……”
“唔……”封鞅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主要还是不好意思,就跟他不太能明白合懿的某些姑娘心思一样,他也不能指望合懿可以理解他的那一点儿期待。
“随口一说逗你玩儿的!”他想了想,还是若无其事的揭过,手在她腰上拍了下,“你去收拾吧,我完事儿了在外头等你一起走。”
合懿还想说什么,那边松青已领着人挑了帘子进来,这厢便就揭过不提。
因是要去寺里,打扮得也就简单为主,不费什么功夫,青丝间随意缀上几只小金簪,面上未施粉黛只淡淡描了眉便出门了。
清晨的树枝间有早起的鸟鸣声,合懿踏出门时听见房梁上有清脆的鸟鸣声,站在院子中央朝头顶看了眼,正见几只燕雀扑棱着翅膀迅速掠过去。
她见着景儿,生了些念头,抬起胳膊挥了挥,果然还是一阵酸疼,有些抱怨的口气,“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好,瞧瞧那些鸟儿,整日不停的扑棱,也不知道它们累不累。”
封鞅忍不住想笑她,走过去牵了她的手边往大门外去,边说:“改日给你弄只鹦鹉回来,你且问问它就知道累不累了。”
“鹦鹉就会学舌,有什么用处!”合懿斜着眼觑他,就那么随口一说,他这话接的倒像她是个傻子似得,她低着头努了努嘴,嘀咕道:“世卿啊,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更讨人喜欢。”
封鞅闻言果然拧眉咂了口气,在她手上捏了一把,“现在怎么无法无天的,越来越爱噎人了呢!”
回想当初她跟在他身后怯怯声叫“夫君”,他说什么是什么的日子,可真是一去不复返了......但是没办法,谁叫他就是喜欢她的很了呢,他有很多很多的爱给她,只恨不得把她宠到天上去,所以甭管她是使性子还是噎人,那都是别样的可爱!
合懿歪过头好整以暇地瞅他半会儿,不知道脑子里冒出了什么鬼主意,也不说话先低着头偷偷把自己乐开了花儿。
一道过了二门瞧见封夫人和老太太就在前头走着,听见声儿便转过身来等他们俩。
合懿与封夫人已熟稔得似闺中密友一般了,见着她第一句先问,“婆母昨个可玩儿得尽兴?”
封夫人在帝都有自己的密友圈子,昨儿个应宣威将军夫人之邀前往城外流瑛山踏春,直到晚间暮色四合之时方回,她原是想邀合懿一道前往的,只合懿这几日浑身酸疼得厉害,一心只想躺着一动不动,便婉拒了,遂这时候才有此一问。
封夫人朝她和煦一笑,话说的没有避讳,“左右过来过去都是些那些打发时间的把戏,年年都是一样的过场,要不是有几个熟人难得在一起说说话,本都没有去凑热闹的必要。”
老太太听不过去,拍了拍她的手,却对着合懿说,“瞧瞧你婆母,脸皮儿薄成那个样子,玩儿得不尽兴都不好意思提前离场,这不,你一问就来给咱们吐苦水了。”
封夫人望着合懿有些无奈的笑,“人家盛情招呼着,我提前走了不是败兴么,哪好意思提。”
合懿很能理解封夫人的无奈,她记得刚从宫里出降那会儿也总收到帖子,去了就被人围着,话说个不停都没有离场的空隙,每次都要靠兮柔解围才能脱身,直到现在才算是脸皮厚点儿,人多的时候就称病缺席,不愿意凑那个热闹,一天下来光说话都能把人说累了。
封夫人说着想起什么似得,“但我昨儿个倒是遇上了另一件事......”
她问封鞅,“前些时候莘川那件事现在是个什么结论,怎么听御史曹夫人说现在没查莘川了,反倒在查同期的探花,那不是文宣伯爵府的小公子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俗话说男人有男人在官场上的应酬,女人也有女人在闺房中的天地。
别看就几个官家夫人凑在一起家长里短,可是但凡留点心,或者都不用留心,话说了那么多,流言蜚语占一半明面事实就占另一半,总能从里面听出些官场上的门道。
话说回来,文宣伯爵是何人?
那不过就是个亡国的皇亲,当年太后率领的大军铁蹄还没踏上齐国的国土,不过是在边境囤驻了一个月,齐国的皇亲国戚就吓破了胆,逼得国主双手奉上称臣降书的一支没有脊梁的贵族,也难怪莘川背后的人专门挑他们家的小公子下手转移视线了。
这软柿子挑得,真是没有半点毛病!
封鞅压了心底的不屑点了点头,“因为之前闹出了行刺一事,圣上格外关注,下令御史台监察刑部严查此回科举文卷,一查之下莘川没查出问题,反倒查出齐公子有作弊嫌疑,不过现在还没有坐实罪名,尚不可论断。”
“原来是这样......”封夫人叹了口气,“就因为那事,齐夫人昨天莫名对着我甩了好大一通脸子,话里话外明里暗里都说得像是咱们使了手段包庇莘川故意把罪名推到她儿子身上似得,也不知道她那话从何说起,也怪那莘川一肚子坏水,话说的不清不楚专门让人疑心,我已让你爹给莘家去了书信,倒是想问问他们家儿子究竟是个什么心眼儿!”
关于给封老爷去书信一事封鞅倒觉得不必,却也不想封夫人再担心,只避重就轻道:“文宣伯爵尸位素餐了这么些年,齐小公子上头一个个尽是些不成器的哥哥,突然冒出来一个他,难免惹人怀疑,齐家若是光明磊落自不怕人查,但要是真走了不正当的路子也该他们家有此一劫,与我们无关。”
他这话说出来轻飘飘的,但合懿听着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莘川当初当街摆出那副姿态,明摆着是朝封鞅来的,这可倒好,转眼就换成无足轻重的文宣伯爵府了,难不成是看清了那么个举动与封鞅来说只是以卵击石,所以轻而易举放弃了?
这样想着,合懿只觉得十分奇怪,但封鞅都发话说没什么了,她也不好再随意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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