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1 / 2)

封鞅方才一心都在她身上,还真得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下当时在场的人才想起来,“是管延盛……你放心,回头我自去厚礼谢他。”

那时管延盛亦浑身湿透站在一边,微微弓着腰,不说话简直像座雕塑。直到皇后前来让他下去换衣裳,他方才默不作声的退下,未邀功,甚至未发一言。

合懿轻轻地嗯了声,又往他怀里钻,他以为她冷,于是更将她抱紧一些,却听她低着声音颤道:“我害怕……方才是有人把我打晕了扔进湖里的,因我看见了凶手的样子,撞见了他毁尸灭迹!”她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世卿……这园子里有人想杀我灭口,我不能再留在这儿,你带我回去,快带我回去!”

她的手紧紧抓着他胸膛前衣服就跟抓在他心上一样。

方才慌张过后,如今细想,最开始揽芳阁众人的供词就明摆着有蹊跷,怎么听都像是有人故意引合懿去雁栖湖,而后她果然落水,若就此打住那便是有人想加害合懿,往这个方向查也就是了。

可如今又加一条人命,合懿的出现倒成了别人的意外,她的落水也成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的一条命,竟能矜贵到需要长公主作陪?!

她就像一颗棋子,突兀地出现在了一盘云遮雾罩的棋局里。

他是应该立刻告诉合懿这些危险的,防患于未然,但低头看她,已吓得十分狠了,若再知晓自己身边或许虎狼环伺,怕是会得疑心病,自此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他不想她过那样疑神疑鬼的日子,还是决定把话缓着说,横竖日后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多留个心,绝不会让她再出事。

他温着声气儿安抚她:“好,咱们马上回家,但是你不能一直穿着湿衣服,会作病的,先去揽芳阁换身干净衣裳,然后再回去好不好?”临了又补充道:“我就一直在门外守着,保证没有人能再害你。”

踏进揽芳阁,松青先前小跑着回来已备了热水,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迎着他进了里间浴室。

这地方对姑娘家太过私密,他怀抱着合懿,春衫料子不算厚,再沾了水更算不得数,凑着满室的云雾缭绕,这时间才觉得有些尴尬,四下里环视一圈把她放在椅子上坐好,弯着腰替她理了理两鬓边凌乱的发丝,眉目温和,“你先收拾,我在外头等你,待会儿好了就让松青来通传。”

合懿估摸着还没从僵冷中回过神儿来,丝毫没觉得不妥,只想着他方才的焦灼、这会子的体贴,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儿,其实她也算死过一回了,从前有些膈应、怨怼都差不多被一股脑丢进了鬼门关,成了上辈子的事。

如今看他,最先记起的是劫后余生时迎接她的伽南香气和温暖的怀抱。

她总是很善于发现别人的好。

合懿朝他露出点笑意,点点头,“你也去换衣裳吧,有松青陪着我呢。”

封鞅从她乖巧的笑里咂出些万里晴空的味道,心里灌了蜜,说不出的甜滋滋,转身出门,走到屏风拐角又扭头回瞧了一眼,正遇上合懿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视线交接皆是怔然。

忽而林林春意渐欲浓,霎时熏红了二人的脸。

第24章 此中意

雁栖湖旁边一开始捞尸体,帝后及一众宫妃女眷就不便久留了,管事儿的是皇帝身边的随行小太监常宁。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皇帝跟前儿的,虽说还没够上首领太监的职,但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当然,前提是他有本事一直活得好好儿的。

皇帝亲自交代的事儿,常宁不敢不尽心,挑了个灯笼往岸边一站,探着脖子盯着湖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不打转,瞧着有侍从浮上来换气就问一句:“怎么样了?”

约莫问了有二十来回,水底下冒出个人来,“找到了,放绳子起吧!”

岸上的侍卫把绳子放下去没一会儿,水下陆陆续续就有人上岸了,死透的人都沉得很,几个大男人合力才把那绳子拉动,出水的时候一阵哗啦声,常宁提着灯笼凑过去照了照,好家伙,鼓鼓囊囊的一个大/麻袋,袋口教麻绳给扎的死死的。

麻袋按理都漏水,那瞧着却竟是个实心的,也不知道里头那死鬼是有多壮实!

好在这死鬼应该是刚入水不久,除了重点儿,倒没什么难闻的气味。

上了岸,常宁招呼人给那袋子松绑,谁知道刚解开绳子就从里面滚出来一块石头,紧接着露出几支女子的钗环来。

金钗未蒙尘,沾了点水珠被灯笼光一打,耀眼夺目。

常宁一见那钗环就变了脸色,宫里呆久了,什么钗环配什么人,他都是心里有数的。当下几个箭步冲过去,扒拉开麻袋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那里头可不止一个人,是两个人像塞垃圾似得塞在同一个麻袋里,再装上石头,压得青一块紫一块,往日千娇百媚的脸被水泡得惨白,眼睛睁得铜铃一般,看得常宁脊背发寒,头也没抬的扯着嗓子喊了句,“速去回禀圣上,婉娘娘遇害了!”

合懿再出来时通身已焕然一新,面上褪了冻得发青的僵气,凝了水的娇艳,像初春枝头上新出的桃花,头发刚洗过还没有完全干,松松软软的散着,出门前披了件遮风的斗篷,帽子耷拉下来几乎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下边丰艳的唇和秀致的下颌。

封鞅果真寸步不离的在屋外等着,见她来了,自然朝她伸出手。

他换了件银白的压羽暗纹绢衫,肩上披着漫天星月光辉,廊下的烛火明灭之间,掩着入夜的雾气让那身影凭空多出几分出尘的飘渺,仿佛合懿若不伸手拉住他,他就会袅袅逢月化羽而去一般。

所以为了防止他真的飞走得道了,合懿伸手交到他手中反握住,誓要拉他入红尘,离得近些,她低着头忽然嘟囔道:“不香了……”

“嗯?”

封鞅没听清,但估计就算听清了,他也理解不了姑娘家的朦胧情怀,但依着她的顺从,他猜应该是好听的话,想让她再说一遍,合懿却摇头没答复,走了几步转头在四周看了看,问他,“婆母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他有些意兴阑珊,只道:“现下夜已深了,母亲今日也疲乏的很,得知你无事之后,她方才先回去了,咱们也回吧!”

封夫人提前走说到底是为了给封鞅腾地方,可合懿上次在马车里被他好一番欺负,再与他同车而行总觉得心有余悸,临登车之前还苦巴巴儿地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里,三分委屈、三分可怜、三分怨怼,再夹杂一分万事好商量的请求,直把封鞅看得无地自容,拉她的手肘轻轻推上车辕,凑在她耳边低声作保,“这次保证不那样了,你信我。”

封鞅也自觉那件事办得欠妥,但要说后不后悔,那肯定是不后悔的,毕竟他只是洁身自好,又不是个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和尚,有了喜欢的人,想与她亲近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夫妻,同床共枕尚且天经地义,现下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哪轮得着“后悔”这俩字儿。

一路上并肩而坐,马车行驶略颠簸一些的地方,两人便会碰到一起,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不尴不尬的沉静,奔波的马蹄声似乎消失了,耳边只能清晰地听到彼此浅浅的呼吸。

合懿是先动的那一个,她探身去推开车窗,支起一条半掌宽的缝隙让外头的清风徐徐送进来丝丝凉意,她回头看他,打破尴尬地笑了下,“我有点热,想吹吹风,你要是觉得冷的话,一会儿我再关上。”

封鞅嗯了声,见她靠回到榻上,两只手交叠在身前坐得安分端庄,还是没忍住,忽然抬起手臂从她身后环过去,搂着肩按着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能睡着的话就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他保证了不会“那样子”,但没保证不会“这样子”,所幸合懿也没有再和他拼命,只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眼睛来回滴溜了好几下,不知情不识趣地问他:“那要是睡不着呢?”

封鞅听着莞尔,得寸进尺地去把玩她的头发,未绾的三千青丝在他手中成了上好的缎子,绕在指尖,又放开轻轻抚平,好像乐此不疲一般。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颤动的触感就在合懿的脸颊边,“睡不着你就同我说说话,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过往、现在、将来,只要你能想到的问题,我都一一答给你听。”

“什么都可以问?”

合懿果然一听就来劲了,仰起脸兴冲冲地模样教封鞅看着挺满意的,可不么,要是话说到这份儿上她都不为所动毫无探究之心,那才真是伤他的心!

瞧他点头,合懿很高兴,一高兴,她的思维就成了脱缰的野马,问他几岁开始读书写字,有没有被长辈打过,最喜欢的吃食,做过最丢人的事情,最讨厌的人,去过哪些好玩的地方……闲话问了一堆,却实实在在没有一句问到点儿上!

封鞅都急了,她不问他却忍不住不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骞瑜的关系么,都打算去问她了,为什么现在不直接问我?”

这事儿总归要说清楚,他有些叹气,也不等她回答,自顾打开了话头,“我和她是认识的,骞家伯父以前让她在圣贤庄读过几年书,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关系,那信不能拿给你看,是因我有我的苦衷,但绝不是你所想的与宫妃暗通款曲的情书,以后也不会再有她别的信件经过我的手,你若是信我一句,就别再想着去找她,最好离所有后宫之人都远远儿的,听到了么?”

他说起来态度强硬,合懿被唬得愣神儿,封鞅也不催,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见她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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