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离开吧,这些阴阳师应该是来搜寻生还者的。”一目连道。
两只妖怪转过身,刚要离开,另一边则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那声音缓慢而轻,又有些蹒跚,像是害怕脚步声惊扰了林中沉睡的灵魂,又像是双腿已经疲倦大无法支撑身体的摇摇欲坠。源冬柿挑眼看向那边,而小鹿男的耳朵动了动,也朝那边扭过头去。
焦枯的树后转过一个穿着黑色直衣的英俊的中年男子,他头上还戴着垂缨冠,只是那黑色并没有像清凉殿前殿上人的肃穆庄严,反倒像是家中新丧的悲痛哀切。
他牵着一个梳着总角髻的男童,男童也穿着黑色的直衣,面色有些苍白,黑色的瞳孔中充满了血丝,他一手扶着已经被烧焦的树干,看向一目连以及小鹿男,脸上并未有人类初见妖怪时的慌张,黑色的瞳仁中毫无波动,透着一股子让人心中发凉的死气。
除了微微上翘,像是狐狸一般的眼角,让他的眼睛略微生动了一些。
源冬柿手指微微动了动。
居然是晴明。
“请问……”那男子看着那两个妖怪,“你们见过居住在这里的白狐葛叶吗……”
小鹿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他牵着的幼童晴明,眼神有些奇怪:“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一目连便道:“这片森林中生活的妖怪,已经全部丧生于此了。”
他声音依旧平淡而低沉,不带任何感情。
那男子眼睛猛地瞪大了一些,连手都些微颤抖了起来,只有尚还年幼的晴明,抬头望了望四周的一片焦黑,眼眶更红了些,却又低下了头,不作声响。
那男子带着晴明转身离开,高大的背影此时竟已经有些佝偻,像一个已迈入暮年的老者,源冬柿与那两个妖怪一道站在原地,目送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远去。
此时雨势渐歇,视野也变得明朗了一些,源冬柿只觉得眼角余光闪过一道蓝紫色光亮,她还未看过去,小鹿男已经叫道:“你有东西掉了!”
他弯腰从废墟之中拾起一个小巧精致的蓝紫色物事,四蹄迈开,跑向了晴明,而这时,晴明也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他高高扬起的手中那枚暗紫色的蝴蝶发饰。
源冬柿看着小鹿男将蝴蝶发饰放在了晴明的手心中,前蹄有些烦躁地跺了跺,然后道:“你忘了一些事情,以后会想起来的。”
晴明看着手中的蝴蝶发饰,并不做声。
小鹿男回头看了看一目连,然后又扭过头去看向晴明,道:“你有一天一定会想起来的。”
小鹿男的声音隔着重重雨帘,竟有些听不真切,源冬柿正向那边迈出一步,晴明手中的蝴蝶发饰又发出了一阵夺目的光芒,似乎将这晦暗的雨天都照得透亮,那蝴蝶拍着翅膀飞起,在雨幕中穿行,带着一层一层火焰般的红,朝着源冬柿席卷而来,源冬柿被这光亮刺得反射性闭上了眼,用手肘遮挡住了前方的光。
一股暖风擦过她光裸的手臂,撩起了她鬓边的碎发。
耳边叮叮几声悦耳银铃作响,带着有些熟悉的韵味。
源冬柿缓缓放下来挡在眼前的手臂,屋檐下朦胧的暖色的光擦着她轻轻颤抖的眼睫,映在她的眸中,连同那个倚靠在廊柱下有些懒散却又带着矛盾的儒雅的身影。
源冬柿有些愣怔地看着那个身影姿态优雅而娴熟地斟酒,端着酒碗,轻轻晃了晃,低头抿了一口,院中夏蝉鸣叫声声,偶有暖风拂过,带着廊檐上的铃铛轻轻作响。
“此番去黑夜山探查,应当是我第三次去了吧。”声音低沉优雅,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
“第三次?”清亮的女声,情感疏离,仿佛只是不过心的随口一问。
“第一次,跟着母亲去了信太森林,想去见她一面,然而并没有见到她。第二次,信太森林大火之后,随父亲去收她的遗骨,仍旧没有找到。第三次……”
“所以,你卜算出了什么,竟然会想踏足那个你已经不愿意再去的地方。”
“黑夜山异动,星象指引,似乎与我有关。”
那女声沉寂许久,中间有一声短促的瓷碗轻敲的声音,似乎是两个人正在轻轻碰着杯。良久,那个女声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男声笑了一声,道:“听你的故事,不是得付出代价吗?在下可谓一贫如洗,连院门都换不起。”
女声嗤笑一声,也不反驳,只继续着说了下去:“你知道我是由那场大火成为妖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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